值得

月色如银，越过山庄内的重重屋脊。

轻轻缓缓地打在顾声声的侧脸庞。

顾声声正躺在床榻上熟睡。

她睡得很香。

脸颊微红，身子蜷缩着，呼吸均匀。

在睡梦里，她仿佛没有忧愁。

墨萧慢慢推开门。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眉间阴沉。

几根发丝随风飘散，粘在了她的唇上。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唇瓣。

顾声声心头一怔。

她霍地睁开双眼，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墨萧：“墨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墨萧冷笑。

他苍白的手指瞬间缠上她乌黑的头发，狠狠地用力一扯。

顾声声痛得身子颤抖。

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沁出，一缕头发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墨萧扯下。

顾声声的额角逐渐冒出冷汗。

“墨萧？你干什么！”她惊诧地怒道。

墨萧眉毛微轩，笑意迸生：“用你的命来换那个贱婢的命，顾声声，值得吗？”

顾声声眼波欲横未横，似宛转的流波，她轻声：

“生命本无贵贱之分，值不值得——我自己不悔便可，而你墨萧，勿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在纷扰世间的面前，皆是刍狗。”

“好一个不悔。”墨萧的神色微微一变，眸中的腾腾墨色愈加深沉，牢牢盯住她，“顾声声，我很害怕。”

顾声声怔了怔。

在她的眼里，墨萧一直是残忍冷漠。

如今，他也会讲出害怕两个字？

墨萧嗅着指间她的发丝，继续说：“我在害怕，为什么你却可以无动于衷睡得着觉呢？顾声声，这不公平。”

顾声声默然半晌，苦笑：“因你一念之差而杀害的无数条人命，这公平吗？”

墨萧施施然靠近她，唇角扯出一丝狠决之意。

“当然公平。他们该死！”

顾声声豁地一口唾在墨萧的面上：“你如此蛇蝎心肠，也配庄主之位。”

墨萧若无其事地拭去面上的唾液，低笑一声：“你觉得我不配，姜宸他更不配！”

“你们都不配。”顾声声微有呜咽之声，恨然道。

“顾声声！”

突然——

墨萧再次用力地扯住她的长发，将她的身子扭曲成极端痛苦。

顾声声痛得喘不过气。

仿佛有一刻，她觉得自己会生生被他掰断。

墨萧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凶光。

他的右手不动，而左手猛然用劲，将顾声声用力地推倒。

她的额头重重地斜撞上身旁的桌角，然后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上。

额角旁是一道红色的划痕，绽放在顾声声白皙的皮肤上，仿佛诉说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紧紧咬住下唇。

顾声声缓了缓，唇角轻扬：“还被蒙在鼓里呐，墨小公子？”

“死到临头还嘴硬！”

“墨萧，你当忘道——昆仑墟的司药之主，怎会看得上你这个废物？”

墨萧凝眸。

他走上前，拽起顾声声的衣领，逼迫她抬起头来，劈面狠狠地呼了一个耳光。

力度之大。

顾声声的嘴角竟开始滴血，就像枯萎的花朵，在这阴暗的屋内颤动着，散发出令人心碎的悲凉。

她凄笑，丝毫不顾疼痛：“墨萧，你太蠢了。背后的一切可是姜宸啊……你当你怎有机会伤他?那分明是诱敌深入，等着捉你的把柄呢。”

顾声声的几句话，把墨萧搅得晕头转向。

“顾声声！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什么意思么……”顾声声咬牙反笑，强逼着自己身子纹丝不动，“清玄他从忘道那里拿到了你勾结魔道与昆仑墟叛徒的证据，你若是不杀了姜宸，后日大选——你只有死路一条。”

墨萧神色倏然大变，怒道：“顾声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见你师父！”

她不以为意，仰起脖子：“姜宸现在重伤，你若一搏，还有机会。”

“姜宸受重伤了？顾声声，你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没耍阴谋诡计。”顾声声轻轻吐出几字，“我只是……想杀了姜宸……”

墨萧轻笑：“这场大选的成如何，败又如何？我有父亲母亲在，谁敢动我呢？”

“你不是墨家人，小公子，你不过是一个杂种罢了，猫弃狗嫌。”顾声声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墨丞山庄唯一的继承者只有姜宸。他若是即位，大权交接，黎素素失了势，又有谁会护着两个外姓人呢？”

月色悄然轻泻。

可墨萧的心却如巨石入水，激浪千层。

“你胡说！”

墨萧顿时大怒。

“啪”的一声！

又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顾声声的脸上。

“你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此事都敢胡诌？杂种？明明他姜宸才是杂种！我墨萧是墨丞山庄唯一的公子！”

“是么？”

顾声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淤血。

“那日我去找你父亲，你可知当时他说了什么？他说——同姓非亲，亲子异姓。”

同姓非亲……

墨萧满脸怒容，厉声喝道：“住嘴！”

她扬唇冷笑：“若姜宸真的血脉存疑，庄主之位又何须再选，直接就会落在你身上。”

“住嘴！顾声声……这不可能……”

“你不信的话，去问个清整。不过，问清楚之前，你最好——先杀了姜宸。”

墨萧的目光怒盯在她身上，似要剜出两个洞来。

他两步上前，右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掐住了顾声声的脖子。

顿时。

她感到一阵窒息。

额头上的血管像要爆裂，隐隐作痛。

“你……”

墨萧手上的劲越来越狠，顾声声连说话都已经很艰难。

她面色苍白，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墨萧凝眉肃然。

他最终还是选择松手。

顾声声似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地跌坐在地上。

他低喝道：“为什么不反抗！你的司药灵力呢？”

顾声声沉默不语。

他蹲下来，扶了她两把，可她只执意沉默，不肯抬首。

他用力地抬起她的下颌，怔了怔。

他只是静静，静静地看着她，愣愣出神。

“顾声声，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