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阳光清疏。
屋里,顾声声满怀欣喜地做着糕点。
“师父最爱吃这个味道了。”她朗声笑道。
她的话音未落,忽觉得身边动静有异。
不知何时,门外的弟子小苑已经掀帘进来。
小苑静静地站在门边,脸色惨白。
顾声声心中微微战栗:“何事?”
小苑她眼眶红肿。
她见到顾声声,忽然双膝跪地:“师姐……忘道前辈他,昨夜亡故了……”
顾声声微愣,低声问她:“你,你在说什么?”
“忘道前辈,死了。”
顾声声镇定心神,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
她怔怔地听着。
很安静地听。
她忽地觉得身上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锉磨着。
磨得血肉模糊。
她迷茫张口:
“为什么?”
“为什么……”
“你肯定在和我开玩笑……”
“师父今天还说要吃我亲手做的糕点呢……你肯定和师父在瞒着我……”
顾声声胸中一痛,她的身子前倾,几乎又要呕出血来。
小苑赶忙扶住顾声声,愁容满面地回答她:“师姐,前辈的确是亡故了。”
那一刻。
顾声声的泪瞬间滑落下来,无声蜿蜒在面颊上。
灵堂里点着白色的香烛。
淡淡燃起的纸烛之气,令沉寂的灵堂显得更加压抑。
清玄静静地站着,双目中有隐隐的血丝。
“声声拜见掌门!”
屋外忽然传来颤抖着声音。
顾声声呼吸间有锥心的焦痛。
这一路上。
她在想。
会不会……
会不会这只是个可怕的玩笑……
如今。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只想陪在师父身边。
清玄沉步走到顾声声的身边,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终究,却只是叹了口气。
顾声声的身子颤了颤。
她将指甲狠狠抠进手掌,一字字道:“师父呢?”
她的声音很静。
“忘道的遗骸在坛中。”清玄沉声。
“为何?”
顾声声的目光瞬间凌厉如刀锋。
她的唇齿间没有丝毫温度。
清玄缓缓吐出几个字:“牢狱之灾,大火焚烧,化为灰烬。”
顾声声轻轻一嗤,冷道:“掌门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仿佛过了很久。
灵堂里寂静得令人窒息。
清玄的眉头皱了皱。
他冷声:“我会派人查清楚。”
顾声声切齿:“师父死的蹊跷。”
“声声!”
她笔直地站在忘道的灵前。
她的声音执着而坚毅:“不用劳烦掌门,声声自会查的水落石出,让师父泉下有知。”
清玄的目光在烛光下,分外凝重。
“掌门只需告诉我,师父的死是否与墨丞山庄有关系。”顾声声抬眸,她的神色冷清而理智。
顾声声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心下不禁漫起惶恐。
他不回答。
她微笑:“我知道了,掌门。”
露云山脚的庭院。
顾声声一人静静地坐着。
清冷的石桌上,茶的热气已经淡淡散去。
她的容色如透明一般,毫无血色。
忽然,她咳嗽起来。
肩膀咳得发抖。
素白的衣裳裹着她单薄的身子。
昨日。
她向忘道望去,然而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满头白发,他的影子斜斜拖在地上。
那一次。
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师父。
顾声声缓缓闭上眼睛,冰冷的茶盏紧紧攥在她冰冷的手心。
如果。
如果她知道,那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师父……
她将头埋在胳膊里,趴在冰冷的石桌上。
她怔怔片刻。
如果。
她变成儿时的模样。
师父会不会笑着走出来,告诉她,他对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的师父死了。
所有的岁月静好都成了虚妄。
任凭花开花落。
顾声声的生命里,已经再也没有春天。
她沉沉地睡去。
眼中的泪,将落未落。
她做了一个梦。
很欢快的一个梦。
小时候,忘道教她读书习字,医病治人。
“声声这孩子,打小就聪明!随我随我,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孩子,少吃点凉性的东西,对胃不好。”
“我忘道的徒弟是这个世间上最出色,最好的司药,我看看谁敢取笑!”
“声声,为师只有你这一个徒弟,所以啊,为师愿意将一切的好东西都给你。”
泪尽。
顾声声惊醒。
“师父!”
她抬眸。
是清玄。
清玄望着顾声声。
顾声声掩住嘴唇,轻轻咳嗽:“掌门来了。”
清玄顿了顿。
顾声声轻声问他:“掌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清玄凝视她须臾,叹道:“忘道已经走了,声声,人死不能复生。”
顾声声待咳嗽轻些,抬起头来,盯着他:“掌门,师父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声声,你在怀疑我吗?”清玄的目光中含了一丝清冷之色。
茶盏冰凉。
顾声声仰首,正要饮下。
清玄拦住了她。
“声声,你病了。”清玄的声音仿佛是僵硬的,“茶冷伤身。”
顾声声怔了怔。
她将茶盏放回石桌,然后微笑:“不碍事,多谢掌门关心。”
清玄默然。
顾声声微微冷笑:“声声怎么可能会怀疑掌门,声声心中有数,师父的死,定与墨丞山庄脱不了干系。”
她缓缓站起,身影倔强而孤独。
静默片刻。
顾声声的目光倏然一跳,仿佛抖缩的火苗。
她轻声说:“我决不会放过,杀害师父的人。”
心痛的感觉,化到脸颊上,却成了淡漠微笑的表情。
顾声声一字一字说得轻缓而冰冷。
逝者已矣。
所有的苦痛,都要活着的人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