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的石桌。
一壶新沏好的绿茶。
姜宸缓缓踏脚而入。
见到钟喻言掌事在和自己的母亲谈事。
他知道自己来错了时间。
躬了躬身子,又远远退下。
默默地站在院外静静等着。
钟喻言放下茶杯,轻声问:“姜宸?站在外面等着作甚?进来。”
姜宸看了看姜玥璃,见她没有什么表示,仍是直直站立。
姜玥璃横目:“愣着做什么!让你进来就进来!”
姜宸垂了垂头。
抬了步子进去。
钟喻言打量着姜宸:“耳朵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姜宸耳上几近凝固的血珠,又瞄了眼他肩上那一片深色。
姜玥璃冷笑:“有伤不会自己包?还等着我教你吗?”
姜宸失望地垂下眼睛:“无事,不必包扎。”
姜玥璃起身,嫌恶地看了姜宸一眼。
她还是去找了药来。
“我在和喻言在商量你继任庄主的事情,此去昆仑墟,情况如何?你舅父那边怎么说?”
和姜玥璃不同,声声包扎的时候,一直都是轻轻的,生怕弄疼了他。
姜玥璃给姜宸包扎着伤口,手上却没轻没重的。
姜宸咬牙,紧紧皱眉。
姜玥璃白他一眼。
“走什么神!问你话呢!你舅父怎么说的?”
姜玥璃狠狠地给姜宸系了个结,把姜宸勒得一个激灵,回了神。
“清玄掌门说,昆仑墟择贤而佐。”
“择贤,那必然是你。”姜玥璃笑得很轻松,“那狐媚坯子生的儿子,跟她一个孬样,有心眼不知往好处使,一门心思憋坏水。”
钟喻言摇了摇头:“可你们要明白,而今的贤与不贤,从来不是用事实说话的,是依权势说话的。”
比权势。
比人脉。
比计谋。
比心狠。
姜宸能行吗?
姜玥璃看着姜宸,鄙夷得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道:
“姜宸你听好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生来就没有退缩的权利,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拼。”
姜宸眼中微微一怔,心底五味杂陈。
姜玥璃冷道:
“以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
姜宸低头,又抬头。
姜宸闭上眼睛,沉声道:“是。”
夕阳余晖。
“一日,两日,五日……”
姜宸已经走了第五天了。
顾声声的杏花糕尝试了很多次,终于做出来了最满意的口感。
她就等着姜宸回来尝一尝。
昆仑墟山腰的杏花快要落完了。
过了季。
便没有了。
顾声声总在夜半无人的时候,偷偷过去采花瓣,回来晒干磨粉。
这样,才能让姜宸一年四季都尝到杏花的味道。
对。
还有桃花。
桃花正当季节,可以用鲜花瓣,口感和干的花瓣是完全不一样的。
顾声声细细琢磨一些平淡如水的小事。
可她不知。
姜宸喜欢的本不是杏花糕,也不是桃花糕。
只因为是她做的,才欢喜得很。
只因与她有关,才喜欢得很。
清玄进门的时候,看见顾声声在小磨石里,细细磨着粉。
她的手上和身上都沾了白白的一层面。
清玄的眼中浮现一丝诧异,随即道:“声声。”
顾声声抬眸看去,先是一愣,然后见到来人,便放下了手中事,过去请了安。
她轻声道:“掌门。”
清玄想了下,皱着眉头:“前段时日,我问你,为何对我有成见,你缄口不言,如今过了这些时日,可愿一说?”
顾声声沉默了一番,微张檀口,点点头。
“掌门且先坐,容我去净下手。”
顾声声将手洗净,又扫了扫裙摆上的面粉,然后才回来见清玄。
“既然掌门要问,声声便也不瞒。掌门可知,宫中皇帝因何而死?”
清玄的脸色一沉,问道:“你当时任昆仑墟的遣朝医官,这个问题,为何要问我?”
顾声声摇头。
她仍是固执地问:“为何而死?”
清玄不解,但还是照答:“中魔道一箭,箭上附蛊,蛊虫入体,啃噬肺腑而死。”
顾声声冷笑,嗔道:
“掌门现今,还是要这样回答声声吗?”
清玄眼神深邃,他更加不解。
这不是顾声声当初向他汇报时的原话?
清玄疑惑。
“声声,你是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好。”
顾声声突然眼睛一凝,一字一句道:
“掌门,声声承父母司药之体,一出生,便有着旁人不可多得的造化,故而八岁便能入宫为医官。”
“但八岁为医官,医术造诣虽高,心智却远远不及。”
“声声那时难辨忠奸是非,故而旁人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魔道欲夺人界,仙道欲止之,故仙道要全力支援人族王朝的政权。这是掌门派我下山时告诉我的。”
“我一直信以为真。”
“直到我发现,先皇之死,根本不是魔道所为,而是仙道——名门正派下蛊转嫁魔道。”
饶是清玄,也为这句石破惊天的话怔了怔。
清玄脸色不变,嘴角却是微微冷笑。
“你说什么?”
“在先皇逝世后,我在昆仑墟的蛊房,寻到了和他所中邪蛊一模一样的蛊虫,且是母蛊。而那蛊——存放在掌门你的蛊罐中。”
清玄眼中一寒,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声声,当时你只有十岁,如你所言,心智不及,又怎知你看到的便是真的?”
顾声声只是摇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我本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在看到蛊房与药房的东西以后,没有人会不信。”
顾声声低头,轻笑。
“掌门,在人间遭难的乱世,仙道第一大派的药房里却有半数是毒,你如何敢信这样一个门派,能安于救世而不是另有图谋。”
清玄思绪百转,眼含寒冰。
最后却只是面容和善地看着顾声声,一字一字道:
“我没做过,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昆仑墟的门系众多,我无法全部顾及。”
“但——声声你该知道,药房与蛊房的第一掌事——”
“是你师父。”
顾声声听后,眼角一丝酸痛,心中一颤。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