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私用术法,动静很大?”顾声声眉眼间,神色不改。
“别的不说,单单蝴蝶一种异象,姑娘就暴露了。”司昱巧看向门外,接着说道,“姑娘,您倒是看看这院里的葱,较昨日可是长了半指高。”
顾声声的面色不是很好。
虽然她手上还是不紧不慢地做着该做的事,但心思明显不在上面。
她微笑:“该来的总会来的。”
“姑娘……”司昱巧哽咽着,紧紧握住顾声声的手。
顾声声神情微怔,瞬即恢复如常,开口道:“我只是担心你,巧巧……周逸可说了何时求亲,何时成婚?解决这事之前,我得先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司昱巧松开手,她红了脸。
扇炉火的扇子停了停,又扇了扇。
司昱巧点了点头:“合了八字,算了日子,初九,十四是顶好的日子。”
听到日子后,顾声声愣了愣。
她心下一软,好似不确定,又问了问:“这月初九和十四吗?”
“是的,姑娘。”
顾声声顿了顿,踌躇了许久,才开口:
“巧巧,你实话告诉我,婚期定这么早,是不是因为我?”
司昱巧只是咬了咬唇。
静默一瞬,又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姑娘,巧巧无父无母,周逸他的父母早丧,我俩的婚姻大事,自然也就自己做主。姑娘就如同我的姐姐一般,姑娘如此照拂巧巧,却不允许巧巧为姑娘做些什么吗?”
顾声声静默。
司昱巧又笑道:“姑娘因挂念巧巧而不肯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巧巧却也不想自己成为姑娘的拖累。”
顾声声还是静默。
“姑娘,初九和十四都是好日子,一日提亲,一日成婚。十四那日啊,刚好是周逸的生辰,他也乐得很。”
顾声声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她赶在那泪珠滚落之前轻轻拂去。
她只是紧紧地抱住司昱巧,久久说不出话。
司昱巧笑盈盈地说:
“姑娘,周逸是巧巧心悦之人,亦是姑娘过目之人,巧巧信得过他。所以啊,姑娘切莫担心,待巧巧出嫁后,姑娘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顾声声眉眼虽是不动,眼底又有泪珠打转。
她喉间哽咽:“傻丫头,我既盼着嫁你,却又想要留你,只是却知女大不中留,你在我身边多一日,也就多一分危险,趁早嫁了,也好……”
司昱巧小声唤着:“姑娘……”
顾声声笑着叹气:
“如若我是自由身,能带你过安宁的生活,不必像现在日日担惊受怕,恐怕再来十个周逸,我也不放心把你交出去。”
司昱巧眉眼微转,看向顾声声。
“罢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我给你备了许久的嫁妆,终归有了送出去的一天。”
司昱巧垂着眼睫,任由泪水无声地簌簌下坠。
落在地面的杏花,仰望着枝头吐苞待放的桃花。
杏花花期过。
桃花花期至。
待满园春桃盛放时,早杏已将熬过寒春的身躯融入泥土,供养一季粉红的娇艳。
近日。
姜宸的外伤愈合得差不多了,他也可以出来活动活动了。
赶完早市的顾声声提着一壶刚冲泡好的散茶过来。
她后面跟着端了几盘糕点的司昱巧。
顾声声笑了笑:“绕了半个时辰的路,专门去槛泉取的水,用来泡茶再好不过。”
司昱巧也跟着笑笑。
“乡野俗人终究没有那份闲情雅致细究茶道,但也不妨我这门外客借此消遣一番。”顾声声浅笑。
司昱巧接话道:
“姑娘是门外客,还知道泡茶要用好水,周逸的房里倒是装模作样地摆了本《茶经》,上次泡茶,他竟然直接拿着冷水便要冲。”
众人皆笑了笑。
后面跟着的周逸不乐意了,气冲冲地就跑了进来。
他又不舍得对司昱巧发火,于是就自己撅起嘴,抱着俩胳膊站在一边。
司昱巧把茶点一一摆上了桌。
有杏花糕,绿豆糕,马蹄糕……
姜宸的目光只停留在那杏花糕上,看了又看。
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已经不知不觉盯着顾声声看了许久。
南房的老人家拄着拐棍慢慢进来。
周逸见状,又暂时放弃抱胳膊,赶忙跑过去扶着。
东房的大婶是新近住进来的,身子不能见风,司昱巧便挑些茶点,单独给她送了过去。
周逸见司昱巧要走,继放弃抱胳膊后又放弃了噘嘴,殷勤地跟在她后面往东房走去。
房里便只剩下了顾声声,姜宸和南房的老人家。
老人家笑着问:“声声姑娘,这位公子是……”
顾声声静静地答:“爷爷,他是北房的姜公子,和您一样,来求医的。”
老人家摇摇头:“不像不像。这精气神好着呢,哪里像是能在医仙您这住着的病人。”
“年轻人气血旺,而且他是受伤不是生病,自然要好得快些。”
老人家环视一周,又问:“那这也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没走啊?”
姜宸闻言一愣。
“诶?我总觉着这小伙子跟西房那周小子一样,病早就好全了,就是赖着不走,这分明是图的你俩姑娘啊。”
老人这话一出,姜宸忽地就涨红了脸。
他垂下头,只看那杏花糕,再不敢看顾声声半分。
顾声声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情态。
一瞬间,又想到那晚,他缩在床角给她留出的大片空白。
虽然。
还是感觉像孩子的举动,顾声声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的人与男女之情关系起来。
“爷爷倒是会打趣人了,姜公子脸皮薄,您老人家少说些吧。”
老人家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又吃起来绿豆糕。
他左右看着观察了半响,直到最后用完茶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司昱巧和周逸二人回来。
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也是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又看看姜宸和顾声声。
最后,只得寄希望于南房老人家。
周逸咋咋呼呼地说:“走之前还乐呼呼的,怎么回来没一个人说话啊!”
顾声声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不是等你回来说吗,你一个人的嘴,能顶这桌上所有人。”
周逸一开口,顾声声又一接,满桌的气氛又活了起来。
只有姜宸愣愣地喝着茶。
他冷着脸横眉不语。
默默地看着手上的杏花糕。
好像旁人怎样都与他无关,值得在意的也只有手中这块杏花糕罢了。
傍晚。
顾声声照例到各房看病人情况。
然而到了北房,却不见了姜宸的影子。
顾声声乌深的眸底,极淡的一抹光亮。
她压一压心口,再抬头时,眉目间已是柔情似水。
与上次不同。
这次姜宸消失得很突然。
没有道别,也没有任何预兆。
他消失得很干净。
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连床褥都铺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他抹去了自己所有的痕迹。
好像这一别,便是再也不见。
当时只道是惘然。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能见到他的日子,本就是不寻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