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昱巧哽住。
“巧巧只是希望……姑娘好好的，巧巧若是出嫁了，姑娘独自一人怎么办……”
顾声声莞尔一笑：“好了小丫头，还没出嫁呢，就开始想着我了。即便今日你不提，这些事我也考虑过了。”
“姑娘……”
顾声声肃然道：“等你走后，这济世堂我会关掉。”
司昱巧一下子陷入沉默。
顾声声颔首：“如你所说，有些陈年旧怨也该了结，干躲着也不是个事。”
司昱巧看着面前的几个药壶，呼呼往外冒着烟。
她揭开壶盖，看了看滚沸的汤液，泛着淡淡苦涩，慢慢熏了眼。
“姑娘……”
七日已过，逢五开馆。
姜宸的东西被顾声声收起搁置。
那间屋子虽然还腾着，可若再逢十，屋子便不够了，只能住上人了。
顾声声有时候也会想，他是否回来，安康与否。
可想过以后，又觉自己僭越——分内之事已顾不得，再顾其他，又是何苦来哉。
于是。
她便又埋头做自己的事，逼着自己往前走。
早市。
顾声声依旧挎着她的小菜篮来找吴伯买菜。
买卖打杂一切事务，她都乐意让司昱巧去做，独独早市买菜这件事，她喜欢自己来。
清晨凉瑟瑟的风，藏在静谧中的喧器。
路人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哈欠，铺子里飘来阵阵的饭香。
这一切都让顾声声觉得人间真好。
她在吴伯的摊子上挑了大葱，又去张婆的大灶上，揭了两张棒子面煎饼，还在酱园里盛了好些韭菜花和豆瓣酱。
今日。
顾声声格外想吃煎饼卷大葱。
煎饼折几折，表上薄薄涂一层酱料，夹两条油煎咸鱼，把大葱切成段卷进去，最后再匀匀洒些芝麻盐。
这就是绝顶美味。
于是。
人们便看到这姑娘抱着几颗人高的大葱，左手挎了一布袋煎饼，右手拎着豆瓣酱罐的菜篮子。
独一人在街上，占了两人的身位。
“蛮横”的顾声声“见缝插针”，终于挤过了早市的人潮。
她绕过街口，到了济世堂后街的小巷。
人声消去大半。
林子里的鸟鸣声更加清亮起来。
顾声声慢悠悠地走着。
走了几步胳膊酸了，就又放下大葱，放下篮子。
她把煎饼袋子放在菜篮里，然后站在路旁揉了揉胳膊。
近日回暖。
她的衣裳穿多了些，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又揪了揪后背有些贴的衣服。
呼出的气在春日的暖风中，只是乍现了一瞬，而后又随着风悠悠飘远。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呼出的白烟散开。
忽然寻到了乐子，又开始呼呼往外吐气，更用力地呼吸。
只是，再没有看到冬天那吞云吐雾的壮观景象。
顾声声自己也松了口气。
几场春寒确实过去。
而春天，真的来了。
歇够了。
顾声声又抱起煎饼和大葱，拎起自己的小篮子，往济世堂走去。
因着“医仙喜静”的假传闻，济世堂这条街最荒凉。
不逢十不逢五的日子里，几乎没有人来。
顾声声转过街角，低着头慢悠悠走着。
倒不是她喜静。
她只是不喜欢过度的喧闹。
但顾及病人需要静养，而她也不希望太多人来打扰，才放了这消息出去。
其实往往也会耐不住。
因为这里有时候，实在是安静得可怕。
安静到仿佛没了人气。
离着门越来越近，顾声声用胳膊夹着葱和煎饼，紧巴巴地空出手撩了撩裙角，往阶上走。
不对——
顾声声注意到了灰白地砖中，突然闯入的蓝白衣角。
她顺着看了过去——
姜宸？
顾声声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
止血，清创，包扎，施针，煎药。
甚至。
最后开始揉穴按摩……
她忙了一整日。
他高烧不退，人也不醒。
他只是一直在梦中呓语。
反反复复只一个字：“疼。”
顾声声从来没见过这么怕疼的人。
便是诊过的小孩子，也不过哭一阵便罢。
姜宸他却一直喊疼，疼得几乎哭出来。
顾声声无奈地摇摇头，给他用了止疼散。
他还是喊疼。
但比先前好了些。
怕疼怕得要死，却不怕送命吗？
傍晚一过。
姜宸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他也终于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顾声声又给他敷上一块湿纱布，方才开始细细推敲给他开的药方。
“多的这几处外伤倒还好说，可是内伤……伤及了心脉，单靠药……”
顾声声顿住，她没有把握把人救过来。
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承担不起猛药。
但如若用药不猛，对他的效果又微乎其微。
顾声声嘴角颤抖着，缓缓开口：“顾声声，你不能用术法。”
她提醒着自己。
自己早已脱离昆仑墟，昆仑墟学来的一切都不可再用。
她只当自己没那本事。
术法之外，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她这么想着，药方上勾勾画画，最后涂得一团糟。
“不行……马钱子不能用……”
“这个好像也不能用。”
“止疼散耗心脉，也不该用的。”
“可他疼。”
“可他在喊疼……”
顾声声喃喃自语，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笔。
她转过身去，远远看着内间的姜宸。
她立了那么多的规矩，摒弃了仙魔道与江湖奸邪。
来此求医的大都是百姓。
可平民百姓哪里会有几个和他一样重伤至此的。
为何要陷她于两难境地……
顾声声轻轻地抹了抹眼泪，撩起帘子走到内间。
她坐到床沿，静静地看着姜宸。
他的睡相乖极了。
额角柔柔几撮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肤上，莹莹的烛光中，他白寂的面容微微染上一层鹅黄。
顾声声撩了撩他额角沾湿的发，又给他换了一块湿纱布。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是入了神还是失了神。
姜宸在梦中悄咪咪地吸了吸鼻子，又挤了挤嘴，眉头皱得要上天似的，一副孩子相。
顾声声含着泪笑了。
她是离开了昆仑墟。
可她也说过。
要穷心竭力地全心全意去救自己能救的每一个人。
顾声声低垂着双眸，将姜宸的面庞尽收眼底。
“这是前昆仑墟药仙藏了半辈子的秘密了。”
周逸给忙了一天的司昱巧揉着肩，正想着怎么偷摸摸地亲一个。
他忽然看着门外，惊呼：“巧巧，快来看！快来看！那里有蝴蝶诶，好好看。”
司昱巧不屑地瞪周逸一眼。
“春寒料峭的哪有蝴蝶。”
司昱巧接着翻看医书，没理会他。
周逸又道：“巧巧，是真的！是真的！”
周逸把给司昱巧揉肩的手，挪到她下巴上，慢慢地托着她的头让她看向门外。
司昱巧被迫看了过去——
“这回总信了吧……”
还没等周逸讲完话，司昱巧就丢了医书往外跑。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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