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流星的乞丐手握碎碗，只身走来，粗凹的碗口在温暖日光下，冷如秋霜，将此处的人心蒙上一层寒凉。
楚怀南死死地盯着快到眼前的消瘦乞丐，当下稳住了身形，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将攀住岸沿的手掌加深了几分力道。
三五步，消瘦乞丐站在楚怀南手肘处。
“吐出金币，否则汝命休矣”，眉目紧皱的乞丐弯下身去，将碗刃口对准楚怀南沾着污渍的脖颈，历声喝道。
只见楚怀南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的盯着随时可能动手的乞丐，咽喉微动，几口唾液在口中搅拌，把金币抵在牙关，将滑溜的污泥吞咽腹中，旋即一抹笑意浮现脸额。
“不如你先放我上去，不然即使你踩着我的双手，割下我的人头，我也会在死之前将金币吐入河中。”
楚怀南面带笑意，一字一句对着已有焦急之色的乞丐说道，看着方才面如阴寒的乞丐此时已经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楚怀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听着楚怀南嘴里蹦出清脆叮当的金币响声，目光焦灼的乞丐犹豫了片刻，放下碎碗，将手伸了出来。
“你说话可算数？”此时面带不决之色的乞丐开口问道。
“算数，我嘴里的金币，再不济，也会有你一碗热饭。”，楚怀南看着放下碎碗，伸手拉他的乞丐，收起笑容，面带严肃，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
听到铸定的回答，瘦弱的乞丐一把握住楚怀南手腕，用力一拽，将楚怀南拉了上来。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跟脚下的坚实安全，楚怀南向着眼前皱起眉头的瘦弱乞丐抱了抱拳，随即左手接住沾有唾液的金币，右手捡起地上碎碗，面色阴沉转向人群，向正在眼泛滢光的少女走去，而此时那名老乞丐正伸出粗糙的脏手在身旁少女发丝上不断游走。
“匹夫，你先辱我再三，而后棍棒复之，将我驱赶半里之外，现如今，又教唆他人，图我钱财，意杀我于不安，更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廉耻玷污少青。”
“老贼，狗贼！”
“老而不死是为贼，贱不自知是为狗，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伸张正义，为民除狗，为吾缴贼。”
看着目光凌厉，杀意沸腾的楚怀南，老乞丐慌忙站起身，腾出手紧紧握住放在地上的朽木棍杖，面色苍白的退后几步。
楚怀南横眉怒目，紧紧抓住碗刃，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转眼便接近退后三尺的老乞丐。
看着少女眼角流光，乱发披肩可怜兮兮的模样，楚怀南杀心入骨，眼中的戾气更盛几分。
“大家别听他的，若是我死了，此子必定带着金币仓皇入城，到那时，我等再想拿到金币，可就上天无门了。”
“金币，这是金币，可不是银币，更非铜币，五枚金币，足够我等所有人饱餐十余日了。”
“大家快快将此子诛杀，夺取金币，我等也能享受数日酒肉。”
听到老乞丐高亢的声音，原本失望的乞丐们犹如见到曙光，失望的心又死灰复燃，议论纷纷的同时，将阔步而来的楚怀南包围其中。
不远处瘦弱乞丐闻言，一抹担忧涌上心头，楚怀南可能不清楚，这个老乞丐其实是这城外群乞的领导者，本身就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再加上金币带来的天大诱惑，恐怕周围人会对楚怀南群起而攻之，到时候，金币不保则已，性命不保，就得不偿失了。
“你快回来，那老头杀不得，快回来。”，望着已经骚动的人群，瘦弱乞丐呼喊声音已被嘈杂淹没，看着举起碎碗准备攻击的楚怀南，瘦弱乞丐急的直跺脚。
“鲁莽啊，鲁莽啊。”
不远处的卖烧饼小贩看着楚怀南孤身一人闯入人群，发出了略带遗憾的感叹。
而双臂攀趴于木桥桥墩上的城门守将，此时脸上的讥讽之色更甚几分。
看着原本近在咫尺的老乞丐现在被人墙牢牢挡住，楚怀南暴怒的心情逐渐被加速的心跳所取代。
恐惧是本能，若是乞丐们群起而攻之，楚怀南恐怕不死也只能剩半条命。
看着团团包裹的人群，楚怀南将碗刃死死握住，做好随时拼命的准备。
“给我打！”
人群中一声大喝，犹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啪嗒，啪嗒。
无情的拳脚转眼已落在楚怀南头上身上，顷刻之间将楚怀南打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疼痛在全身蔓延，骨头碎裂的声音消逝在乞丐们敞开身手的攻击中。
看着嘴角流到地上的鲜血，承受着全身骨头带来的痛楚，楚怀南咬着牙，握紧碎碗向着人墙后的老乞丐蠕动爬去。
“啊”，爬行之际，一只脏脚狠狠踩在楚怀南手背上，并不断的蹂躏，剧痛之下，楚怀南急忙咬紧牙关，痛苦的缩回手臂。
“这小子，这种情形下还想杀那个老乞丐吗？”
原本惬意趴在桥墩上的守城将士此刻俨然起身站立，目光炯烈的盯着步步维艰的楚怀南忍不住疑惑道，又瞧向旁侧一尺的老乞丐，此时正揶揄悠然发笑，守城将士轻喃一声真该杀后，便又将目光停留在楚怀南手中那只破碗上。
“有剑不用跟手中没剑不是一回事，但凡你有把兵刃，即使武力再差，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守城将士叹气一声道，转身走向城门，在他看来，楚怀南的性命，算是交代在这了，所以，没有观看下去的必要，毕竟，将士的首要职责，是守城，不是围观。
无数拳脚砸落，楚怀南从开始的疼痛慢慢变为丧失痛觉，只是再也无力爬行，终于瘫软在地上，没了动静。
拳脚继续落下，不远处人堆里看着一动不动的扭曲身形，瘦小乞丐一阵悲凉，摇了摇头，不知因为惋惜还是失望，瘦小乞丐竟也疲软坐地，耷拉着脑袋，不再动弹。
“好像死了，不动了”
良久，人群中一个兴奋地声音传出，众多拳头脚踢才算停止，而后片刻，人墙后钻出一个面带笑容的老乞丐，焦急的看向地上的几滩鲜血跟动弹不得的楚怀南，早已悬下的心又炽热了起来。
“还想杀我，替天行道？嗬~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口老痰啐出，老乞丐笑呵呵乐道，随即在众人让开的道上迈着不三不四的步伐，前去掰开楚怀南死死握住的拳头。
“金币金币，老夫来也。”
楚怀南从上岸那一刻，金币的一举一动全被老乞丐收入眼底，现在看着唾手可得的金币，老乞丐眼中的灼热贪婪，已经肆无忌惮的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你不能拿他的金币，那不是你的。”
一语中的，老乞丐原本肆意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看着近在眼前的金光，他到想知道，哪个不知死的敢反对他，当即站起身来，顺着众人视线看去，一名面带抽泣的瘦小乞丐正用哀求的目光锁定着他。
“好啊，方才就是你把这小子救上来的，这笔账还没跟你算，你现在又活得不耐烦，阻挠我等拿取金币，我看你怕不是这小子的同伙吧。”
“我不是，我......”消瘦乞丐正欲央求辩解，却被怒步踱来的老乞丐一巴掌扇在脸上打断话语。
“本来顺顺利利的事情，被你阻挠到现在，害的我等至今还饿着肚子，既然是同谋，那便陪他去吧。”
老乞丐说罢，用力抓住衣领位置，像拎小鸡一样将小乞丐拎向近尺的河岸，纵身抬脚，毫不留情的将瘦小乞丐踹入河中。
“敲山震虎，我看谁还敢与我作对争夺这五枚金币”，老乞丐心烦意乱的扫视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人群，看着湍急河流中挣扎的瘦弱，挣扎了几下便没了身形，当下威风四溢的走向楚怀南。
楚怀南虽然腿部骨头碎裂，却没有死掉，在搭救他的瘦小乞丐出声阻拦时候，心里顿时传来一道温暖，让他艰难扭头看向温暖处，却看到老乞丐的毒辣手段，当即没忍住哀嚎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只是想吃一碗热饭”
“你取走我金币即可，为什么还要加害于他”
面向正在掰开自己拳头的老乞丐，楚怀南鼻子一酸，眼眶湿润，竭力嘶吼道。
“为什么？小子，多一张嘴吃饭，我等便要有一人空腹，少一人吃饭，我等还能多用一餐，明白了吗”，对于楚怀南的嘶吼，老头平静的答道，继续用力掰撬那攥死死握住的拳头。
“五枚金币，能买多少食物，难道还怕多一张嘴吗？”，楚怀南心如死灰，死死的盯住面前的仇恨之人吼道。
“小子，我乞讨十余年，你永远不会明白，一碗粥，可以救活几条命，行了，多说无益，人死不能复生，我等只要金币，你若再敢......”
就在老乞丐即将掰开拳头之际，突然，一道冰冷自喉咙划过，霎时间音人骤停，短暂片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在难以置信的瞳孔中，老乞丐身躯犹如一座大山，轰然倒地，顿时，血流如水，溅在楚怀南与身旁少女脸上。
刹那间一片死寂，反应片刻，众人才看着楚怀南右手沾血的碗刃，一时间竟无人再敢出声。
楚怀南咬着牙再度扭头，看向湍急的月河，沉声后便闭上了眼，摊开手掌，昏迷了过去。
日光下，五枚金币正带着几滴鲜血闪闪发亮，暴露在空气与众人的贪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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