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惊呼，楚怀南如诈尸般惊坐起来，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洞壁，又摸了摸小腿处，真实的触感传来，让楚怀南如梦初醒。
看着洞外天边的晨霞，腹中传来的阵阵饥饿让楚怀南刹那间想到了什么，赶忙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的五枚金黄硬币，脊背发凉之余，不忘发出几声欣慰的笑声。
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望向半里外的信阳城外，已经有商人小贩开始准备摆摊的材料，悠了悠身形，紧了紧已经松弛的草叶腰绳，靠坐在洞口处，楚怀南眺望着半开的城南门，开始回忆这几日重复做的梦。
这样的梦加上昨夜已经第九次，每每让楚怀南惊恐不堪，梦里的人事物地点都与现在所处之地大相庭径，但又那么清晰如初，仿佛伸手就可抓到一般。
“可为什么这么陌生。”
楚怀南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如此真实的梦，在醒来后会变得极度陌生，并且梦中的一些片段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罢了罢了。”
长舒一口气，楚怀南望着山头下差不多落位的商贩跟整装站立的城门护将，起身向城门走去。
半里路程，不近不远。
这数十天，楚怀南在洞外的山上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在城外沿城乞讨，左踢右踹，早已将这处山城拿捏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
此城名为信阳城，坐落在大荒南部百花原与妖族南域交界处，因地理位置平凡，加之与妖族领地接壤，此城时有战乱发生。
故此信阳城屡屡被摧残破败，也次次被修缮加筑，经过数百次战争洗礼，渐渐造就了如今的坚固围城，可谓万人埋骨，百战成城。
城墙高约五丈有余，南北城围宽约一千八百余步，约摸二百七十丈，东西城围约五百丈，城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将士站岗，城下每隔二十步，便有几个乞丐扎堆瘫坐，曾经楚怀南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后来被一名老乞丐赶走，才无奈在半里外的山洞栖居。
在山洞大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城上将士将吃剩的酒肉饭食弃之城下，被大群乞丐们哄抢一光，而自己只能空着肚子流口水。
城外三十步处，有一河，由东向西流过，河水不深不浅，约两丈深，三丈宽，听乞丐们议论，河水名为月河，由归元城倾泻，途经流波山脉扩大水势，至百花平原减弱，倾泻于信阳城边境，流向西南部的十万大山，东西纵横八千万里，而河水年久不衰，反倒有浩荡之势，故此便被信阳城主府纳归为护城河，此举在当时引起了城内辰家的极力反对，但被城主蓝义以武力打压后，辰家便沉默罢手，不再作声。
入城之处有两名将士把守城门，平日里进城需要盘查搜身，说是盘查，实则问问从哪来，到哪去，进城做什么，应付差事便放人进去了，不过，衣衫破烂的人自然是无法进入，尤其是城外的乞丐，若想进去，只会遭来一顿呵斥，若是强行闯入，那就只能交出性命，被抛尸荒野了。
楚怀南当然也无法进入城内，因为初来乍到之时，他曾被城外卖烧饼的骂作乞丐都不如，哪怕乞丐衣着再破烂，那也里一层外一层，包裹的严严实实，楚怀南可倒好，前身袒胸露乳，后身衣不蔽体，原本洁白肌肤脏兮兮，黑不溜秋的，若他这样的站在城门前，只怕是会被当做妖族直接斩杀，当场刨坑埋掉，楚怀南心里自然也有数，对于城门三丈之地，只会远观，从不近前。
几声翠鸟鸣，三四缕晨光，将楚怀南近前的河水照的姹紫嫣红，五彩缤纷，站在半丈宽的木桥边，又看了看不远处卖烧饼的小贩，瞥了一眼城门下与路人交谈的将士，扭头向西识别曾经熟悉的乞丐，楚怀南稍微松了松握着金币的拳头，整理起了“衣物”。
忍耐着碌碌饥肠，将干枯成草絮的裤腰带又往紧系了一圈，转身将已经泛黄的枯叶往大腿处拉了拉，又把上半身草叶编制的“上衣”往胸口处理了理。
“大功告成”
楚怀南悻悻的抹了一把鼻子，嘴角裂道。
对于这身破烂，楚怀南虽心存不满，却由衷感激，若非一个女乞丐告诉他山上有躲身之处，他也不会找到这遮羞之物，虽然简陋粗犷，但也给他减少几分夜间寒凉。
“就是有点脏。”
刚要踏上木桥，楚怀南看着那一双污浊不堪的双脚，内心有了些许犹豫，走吧，脏，怕人笑话;不走吧，饿，饥渴难耐。
正踌躇不决时，不经意瞟见三日前因大雨涨势的月河，因雨水灌溉，月河现在已经涨到离岸游仅三尺之遥，似乎有随时上岸的可能。
看着尚有奔腾之势的月河，楚怀南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稍微洗洗吧。”
干裂的嘴唇微张，楚怀南放弃了席地而坐抠脚的打算，也不耽搁，迈着轻快的步伐，坐在岸边，将五枚金黄放在地上，脚丫伸入了河水中，刹那间，一团乌黑扩散，随着哗啦啦的湍流冲向下游。
“离谱”
看着清白的水流瞬间涌现一团乌黑，楚怀南挠了挠头略有尴尬的呢喃一声，感受的多日未沾水的脚裸传来的舒适微凉，一口畅快呼出，又稍微挪了挪落坐，将小腿也没入河水中。
清爽之意让多日脏臭难痒的楚怀南忍不住渐躺下，又将小腿没入河水几分，感受着晨光露珠与身下传来的安逸舒坦，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多日的困乏仿佛随着水中的乌黑，被冲扩而散。
“放肆，护城河岂容你一乞丐恣意妄为，还不快给我滚？”
正当楚怀南心猿意马，畅快淋漓之时，一声暴喝犹如晴空炸雷，钻入他的耳朵。
闻声的楚怀南大吃一惊，瞬间端坐而起，想快速逃离，结果起身太急，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入河中。
咕嘟咕嘟，湍急的河流瞬间灌入了嘴中，本想呼救的他，赶忙闭上了嘴，随着河水扑腾了起来。
“快看，有人落水了”，围城处一个乞丐率先大喊一声，向着河边跑去。
“谁落水了，谁？”，跟随众流的另一名乞丐赶忙问道。
“关你屁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管他谁谁，有热闹还不看”。
一呼百应下，一大群乞丐外加桥头的商贩慢慢围绕在月河边上，霎时将河岸围得水泄不通，一名城门将士也踱步而来，挤过熙攘的人群，站在岸边不远处的桥上，略有讥讽的带着笑意，看着河中挣扎的楚怀南。
“这是谁？”
“完了，看样子，他好像不会使水，再不上岸，会被淹死的”
“死就死呗，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污浊了月河，我等以后还怎么喝水”
“刚才还见他洗脚呢，这怎么掉下去了，水这般急，再片刻时辰，怕是要亡”
“他这般露骨装束，实在有损信阳风景，淹死才好呢”
“你又是个什么杂碎，怎么不跟着掉下去？”
“你说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着水中拼命抓住一块河水岩壁的楚怀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有要搭救的意思。
吃力抓住岩壁不放手的楚怀南听着岸上的冷言冷语，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果真旭日残阳，世态炎凉吗。
没有闲心去理会岸上的议论，楚怀南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河水冲走，因为潺涌的水流已经快带着他冲向下游了，加上手指腕部传来的无力感，已经让他无暇兼顾其他，更别提攀爬上岸了。
“怎么办？”，楚怀南看着奔腾的河水，心里急的直发毛。
“快看，那人上方金闪闪的是什么？”，一眼尖的乞丐惊忙指向楚怀南头顶的岸上。
“好像是金币，是金币”
“真的是金币，快去拿啊”
一声大喊，犹如将令，刹那间乞丐们纷纷冲向木桥，冲向对岸，冲向金币。
匆忙之声在接踵摩擦的乞丐们争相冲撞中，极度刺耳。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桥头面带怜悯的烧饼大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无奈道。
楚怀南看着十几个乞丐已经越过木桥，跨过河岸，临近岸上得金币，顿时怒从心起，火烧后背，一声怒吼，双脚用力蹬在略有湿滑的岩壁上，咬紧牙关将身体硬生生腾空半尺，而后右手手掌急忙抓住河岸，左手连泥带土将五枚金币握入手掌，身体悬挂于河岸岩壁上。
兴奋匆忙的乞丐们眼见到手的金币被楚怀南握入手中，顿时停下脚步，大失所望的看着悬于半壁的楚怀南。
“这，这，这”，一名乞丐不敢相信的看着前一时还在岸上的金币，后一时竟被将死之人揽入囊中，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后续赶来的人群也相继停下，望着这一幕，没了动静。
楚怀南看着这群卑鄙小人，怒火已经到了爆发边缘，随后将金币连泥带土送入口中，腾出左手，开始向上攀爬，河岸不高，若有一人拉一把，便能轻松上来，但是楚怀南根本不会奢求眼前这群面目可憎的乞丐，只能自己慢慢往上攀爬。
“你们在等什么？踩住他的手，将金币从嘴里挖出来”，人群中间，一名相貌丑陋，胡须沾满脏污的老乞丐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少女，开口说道。
“他若敢反抗，就把他头颅割下来，再将人抛入水中，金币不就到手了吗”，老乞丐看着周围犹豫不定的乞丐们，继续道。
两言激起千层浪，贪婪之色犹如湍急的月河，穿过在场每个乞丐的胸膛，清心洗肺，又如断裂的缰绳，解开了乞丐们迟疑不定的手脚，让其一展身手。
贪念蔓延，一名瘦弱乞丐手持拐棍，将破碗摔得稀碎，捡起一块锋利刃碗，大步向楚怀南走来。
楚怀南死死的盯着拿碎碗的乞丐，眼角余光穿过碎碗乞丐臂缝，看到那名面带笑意的老乞丐蹲坐在地上，将布满裂纹的枯手搭在少女肩上，少女痛苦抗拒的表情犹如一柄不带刃的钝剑，深深插入了楚怀南此刻一片火海的胸膛。
“老狗，今日，汝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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