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

曛再访香山，已是三年后。

王粤探进来时他还在临字。见那忙活大半天的人总算要来找他，曛搁下笔，问道：“好了，什么事？”

这人也没在私底下拘礼，耸耸肩叹道：“我找到个小家伙。”

曛挑眉让他继续。

王粤与他相对而坐：“大哥可记得，我之前提过，找到过那海岛上的城灵？这些小岛往来稀少，人烟罕至的地方起初便是灵气小些，现在还不是时机成熟的时候，原本我也不该这么早插手，只是……之前偶然捡了他的夫妇去了，哎，小家伙每日每夜地，就坐着哭，一句话也不说，我这才想着把人提早接来，先问问您的意思。大哥以为呢？”

抚着桌角的手一顿。曛抬眼，看见王粤眼里的讶异遗憾与自己别无二致：这生来重情难以割舍尘世的魂灵，怎就委屈了他要来披上注定千百年踽踽而行的一城之魂？

曛无奈摆摆手，随王粤去做决定了。

隔天，等王粤把那小团子领到曛面前，王耀一愣，却是乐了：这不是当初那个用破烂的小石子换走他全部糖饼的小家伙，还能是谁？

这小孩定定地盯着曛。曛一笑，他又跟着笑起来，也许不知道现下究竟是什么光景，曛猜他未必能认出自己，便看着他还有些怯怯地，却又自顾自走过来黏着曛，又被曛一把抱起——他确实未必能记得与自己已有过初见的缘分，曛也无从知晓这些年的山川日月如何塑造了他，可那身份中与生俱来的血缘亲近，竟是没有变过的。

曛没说起那次偶得的初遇，安静地一下一下拍着小团子的后背安抚，只有不知情的王粤还在一边感叹：“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这性子啊，我有点担心……”

担心他在这氏族土地上的尘世里，难以寻得长久安稳。

曛沉默片刻，最后说道：“过些日子，让他随我回临安住一阵吧。”

也许多护一天也是好的。

还挂着稚气笑容的小团子吃着糖糕，眨眨眼，目送了王粤出门，而后缩进曛怀里，看他在纸上写写画画，似在思量挑哪个雅称做名字。

如果多年以后他还记得，他也许会想起自己的兄长曾经在“濠澟”二字边上重重画了一道。

承此名，愿得日月相佑，山林如茂成福地，碧海无波迎白帆。

小孩子的呼吸渐渐放缓，大约是终于能安下心神来睡上片刻。曛呷着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案台宣纸，又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

纵使自己在这俗世走过千年岁月，他最终还是承认，也许世间有些事终究让人无可退避，原是冥冥天定。

FIN.

*与拾遗采用同样时间线设定，为南宋香山县初建成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