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落的相遇

“是……宁峰？”陆淅本还不相信。

“错不了，我在码头上看到了迎风下了小游轮，过去这么多年了，他额头上的那个疤虽然不明显，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关耳说得十分确切，“他戴上了眼镜，不过把眼镜去掉，是他准没错了。”

陆淅突然变得激动，她的脑海顿时浮现出宁峰幼时的身影，他总是在前方做勇敢的先锋。陆淅和宁峰不只是朋友，还是同学，他们两个看着对方长大，陆淅脑海里的宁峰便逐渐高大起来，直到高三毕业，宁峰的样子被定格了。

宁峰走的那天，他走上了离开小镇的船，关耳和陆淅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夕阳西下，阳光照在宁峰的背影上，逐渐模糊，逐渐散去。

“我一定会回到蜂海镇的！”昔日的少年这样承诺。

一晃，四年。

“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关耳猜测。宁峰、关耳、陆淅的家都在镇子的最南部，几户人家靠得很进。陆淅回头看了看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她咬了咬牙，便把陆明叫来。

“陆明，姐今天下午有事，这个……”

“你不会又要旷工吧……”

“回头再跟你解释！”陆淅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奔跑，关耳紧跟其后，只剩下陆明不明不白地站在原地。

唉……

……

海边的风带点鱼腥味。

陆淅气喘吁吁地跑着，但紧张和激动早已盖过劳累。关耳也很忐忑，但他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过后，到了宁家门前。门口积了很多被风吹掉的落叶，没有人打理，木头做的门也有一些裂缝，门口的对联也很多年没换了，破旧不堪。

陆淅敲敲房门，大声问：“宁大爷，宁大嫂在吗？”

“是陆淅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是宁峰的父亲，他50岁了，却显得格外苍老。随后，他们夫妇从楼梯走了，都面带着笑容，却又有些忧愁。

“你们好。我想问……”“是来找宁峰的吧？他在楼上呢，我叫他下来。宁峰！宁峰！”

“来了，什么事？”

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下楼梯，他穿着城市流行的休闲服，一副大学生模样，带着一个眼镜，显得有些斯文，他的腰板挺直，很有精神，身高接近一米八，眼睛却很奇特，是绿色的。

蓝色和绿色的目光瞬间碰撞在一起，一边是机智勇敢，紧张激动；一边是，勇于向前，寻找目标……眼神的碰撞胜过千言万语，二人都愣住了，站在原地，一时间，他们有无数的话想要从心中吐出，却又说不出来。他们看着对方，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空气变得寂静。

陆淅害怕了，她见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年少青春时的天真无邪与无限活力，只剩下了眺望远方的眼神，且多了一份理性的思考。

宁峰也害怕了，他知道他必然和他们相见，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一时间，面对年少时的玩伴，曾经的回忆虽然还存在，但也变成了沉默。

关耳走了进来，但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们。

“你们要不在客厅聊聊？”最后还是宁大嫂发话。

三人拘束的入座，宁大爷和宁大嫂转身去了厨房。

“陆……淅？”宁峰不知犹豫了多久，最终下定了决心，说出了第一句话。

陆淅抬起了头，看着桌对面的男人，眼角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她有点想哭，可是她憋住了眼泪，最后说了话：“宁……峰，是我，好久不见……”

“是啊，已经有4年没见了呢，这4年来，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

“听父母说，你后来也去上了大学？”

“是的，就在你离开后的2个星期。”

“外面的世界真好，以前待在乡村里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好，现在知道了……我这次回来，其实就是想要把父母接出去，接到外面去住，去到我在的那个城市……”

陆淅和关耳听到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他们没有想到，宁峰已经违背了他的誓言，成为了一个城市化的人了。陆淅更加感到陌生，太陌生了，他真的是宁峰吗？这个戴上眼镜的男人？不，他似乎不是宁峰，不是这样的，他是个敢做敢当的人，他是个奋发进取，勇往直前的人，他怎么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呢？你究竟是谁？你的目标消失了，你曾经的方向消失了，你是谁？

……

“关耳，我很想你，我同你最好的玩伴，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呢？”

“我毕业后就在这里，做起了渔民，继承我家族的事业。”

“哦，好吧，自己选择的路，这也不错。”

“宁大哥，你回来打算待多久？”

“可能到暑假快要结束吧，因为我也想念我的家乡，我没记错，快要蜂鸟节了吧，我想过分两节，这是我童年最幸福的节日。我还记得以前蜂鸟节，我，你们两个，还有于落，我们四个人走街串巷到处跑，可没少了麻烦。但是我们都过得很开心。我记得我额头上这个疤就是因为放烟花导致的。”

戴上了眼镜，把头发往后拉了拉，露出了他额头上，已经不明显的疤痕，疤痕的一角无法用头发遮住。

“对了，陆淅，你的那个……”

“我这几年只有暑假才回到小镇，它似乎减轻了，可是上周它又发作了，这段时间这里发展旅游业，我在这边做夏令营的工作，如果它再次发作，我可能就要辞职了……”

“这么多年了，这个困难我们还是没有解决。”关耳说。“我终日生活在海上，真不理解，为什么还要专挑我们陆淅姐下手。”

这是他们年少时最大的秘密，同时他们也因为这个事情而困扰了很多年。

陆淅心里一次一次地想要打破这个魔咒，但是不可能，即使有朋友的帮助。也因此，她离开了小镇，但是她又舍不得这个地方。一切都是因为她，12岁那年的不幸，她似乎害死了她的父母，从此，眼睛里深蓝色的光不复存在，变为浅蓝。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朋友，而现在朋友变了，而她也长大……

失落感充满了陆淅的头脑，她已经不知道她该何去何从……

宁峰知道吗？他知道，他一直记得，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件事不敢说：他想把陆淅带走。城市的繁华，车水马龙，一切的繁忙和美好都没能使他忘却，他故乡中的那个人，他的青梅竹马。

而现在，再他们相遇，却已经隔了几千年，几百年之久。

又是几句寒暄与互相关心，三人便没再说什么。

“我得先走，”陆淅结束了这场谈话，“夏令营的孩子们在等我，我得回去。”

少女起身，转身而去。长发扫过空气，扫断了二人之间的心关。关耳和宁峰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离去。

宁峰深绿色的眼光变得暗淡。

……

第2天，下雨了。

雨水冲刷着整个小镇，昨日的炎热似乎完全消散，被清凉所包围着。

孩子们在镇中心的手工艺馆内，学习如何织布。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世界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但这丝毫不影响孩子们的活力。男孩子们不一会就坐不住了，趁着休息的时候到院子里踩着雨水。而女孩子们却被这项活动深深吸引。我和凌莫认真地织着布，一针一线。这些事情本就属于我们女孩子，可是在城里面，我们从未做过这些事。

陆明不知为何，自从昨天来了之后，就和我们在一起了，他说是因为他无聊，没有事情可干，还不如看看我们这些城里面的大小姐。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做着我们的事。

陆淅跟我们在一起，她也喜欢织布，她说她小时候经常和她奶奶在一起织布。很快，不知不觉中，一天就过去了，男孩子们早就跑到隔壁的磨坊里，去干他们更喜欢做的活，而我们每个人都织了一块的手绢，上面指着我们自己喜爱的图案，教我们织布的老师说：“你们的手真巧，织的这些图案都很好看。”

不知为何，陆明总是坐在门槛上，只是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肩膀上有一只小蜂鸟。蜂鸟的嘴一张一合，陆明似乎也在窃窃私语，难道他们两个能聊天吗？这也太扯了吧。

我很喜欢那只小蜂鸟，是我照着它的样子，把它织在了手绢上。后来陆明走进屋内，他看到了，有些惊喜：“挺好看的，你也喜欢蜂鸟吧，他们是很可爱的小东西。”

后来雨停了，蜂鸟便飞走了。

陆淅一直埋头编织，我从未看到他如此认真，不知为何，好像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吧，他似乎有些失落，眼睛也没了光，一直低头。我本来没有在意，而凌莫看他一直这样，悄悄对我说：

“陆淅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

“看她表情，失恋的人就是这样，电视剧上这么演的？”

“可是听陆明说，她好像没有男朋友吧……”

“有点奇怪……”

后来我发现，陆淅织了四个小人，2个男孩，2个女孩，手绢的背景是蓝色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想问问陆明，陆明也不知道。

“今天的姐有点怪。”陆明摸不着头脑。

……

雨一连下了3天，这三天我们都在室内做一些小活，不过，我们并没有感到无聊，乐趣有很多，我们还学了插花、编草帽。乡村生活真的好啊，我感觉我忘记了烦恼，忘却了我的家，忘却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压抑的城市，忘记了以前的生活。我似乎重生了，重生在一个我梦想中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我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永远待在这个地方，永不离去。

凌莫也觉得这个地方很好，但是她还是想念她的父母，她每天晚上和她的父母视频通话，我和她同一个房间，看着她和父母聊天时的笑容，我总是感到很失望。我拿起我的手机，父亲一条消息也没给我发过……我们白天的活动中，我总是不带手机，关于这个地方的照片，一直是凌莫转给我的，她喜欢发朋友圈，而我不喜欢。

天空再次放晴，炎热又回到了这座小镇，我们又回到了田野中去。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啊。那天陆明带我们捕捉虫子，他一口气补了很多，还故意恶作剧放在我们的面前，我倒觉得没什么，可另外两个女孩却被这虫子吓得不轻。

“把他们放生吧，他们怪可怜的。”

“为什么？你是不知道什么才叫可怜吧？”

“他们没有了自由，难道不可怜吗？”

“你不知道，蜂鸟比他们可怜得多。”

“蜂鸟？”我不相信，“蜂鸟每天自由自在的飞翔，它们哪里可怜了？”

这是一只蜂鸟飞到了陆明的肩膀上，陆明把他用手掌托起，放在了我的面前。

“看，他很小吧，他比这些虫子们大不了多少，虽然他们能自由自在地飞，可是你知道吗？一滴雨滴也是他们的天敌。你有没有发现，蜂鸟每天傍晚都要飞回山顶上的那个榕树？一旦夜幕降临，他们就会在夜里分不清方向而死亡。和粉友们每天都要在整个镇子里面寻找食物，这些食物不是为他们的，而是为榕树的，他们可以获得的食物只有那么一点点……”

“陆明，你又在说什么话？”陆淅走了过来，“闭上你的胡思乱想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每次都不相信。”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陆明手掌中的蜂鸟，我又望了望远方的那座山，那棵树这么的高大，看起来很老了吧，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吗？

我记得陆淅说过，这是他们镇的圣山，这一座山难道有什么魔力吗？我不知道，但我很好奇。

那只蜂鸟离开了陆明的手掌，飞到了我的头顶上。我笑了起来，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我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到了田野边，摘下了一粒稻穗，之后把稻穗举过头顶。蜂鸟飞了起来，叼住那个稻穗就往山那边飞去了。

我看着它越飞越远，心里很是愉悦。

真的，我想这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小镇，永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