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再出祠堂已经是深夜。雪还在下，丁程鑫和程以清都没有撑伞，大雪落在头顶，仿佛染了色。

回到程府时，严浩翔和贺峻霖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程兄，节哀。”

程以清没空节哀，他阿爹死得蹊跷，他一定要抓到凶手，否则誓不为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以清太过于焦急，没注意分寸，上手就扯住了贺峻霖的衣领。

见此严浩翔立刻出手，将未果剑架在了丁程鑫的脖子上。“松手！”

被这一声呵斥程以清才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手，又将丁程鑫拦到了身后。

“是我验的尸体，死于中毒。”

“我看到了。

“我真的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但你要先冷静下来！大局未定，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程家也还动荡未平！”贺峻霖说的这些程以清何尝没有想到，但他现在只要一闭眼，就是父亲和母亲去世时的模样。还有那万万名将士们

丁程鑫从背后掺住程以清，用他纤弱的身躯支撑着程以清。一股悲痛油然而生。

“我先扶你回房休息一会吧。”程以清没反驳也没挣扎，随着丁程鑫回房了。

＊

程以涟扶着老太太回屋的腿都在发抖。房门刚关上，程以涟就跪在了李卿辞面前。他死命拽着李卿辞的衣袍，早已泪流满面。

“娘，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李卿辞像看烂泥一样看着自己生的这个儿子，想她忍辱一世，就差最后一步居然就毁在了这个蠢货身上。其实有的时候；李卿辞也会想要是程以清是自己亲生的就好了。

可偏偏，偏偏是这个蠢货。

“你以为程以清真是只知道打仗的莽夫？他会不清楚是谁下毒害的老爷？你可真是蠢到家了！”

程以涟被骂的不敢吭声，只是埋头在那哽咽哭泣。但眼中的嫉妒、恨和不甘在燃烧。

他明明是程府的老大，本应该一直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可直到程以清的出生，那双眉眼和他那小娘一模一样。父亲的目光再也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而程以清也确实争气，至少比他厉害。习武样样第一，课业也不曾落下。父亲对他更是疼爱有加，事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程以清，就连阿娘！也因为程以清是以后的将军继位者，对他多加照顾。而他程以涟，在这个家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像是活在程以清阴影下的一个蝼蚁，只能捡他程以清剩下的、不要的。就连那家主之位，也是程以清许诺下来的。

他程以涟堂堂七尺男儿，要他让？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自己也可以！那些瞧不起他的，看不上他的，他要用行动告诉他们，是他们看走了眼不是他程以涟不行！

是啊，程志是他杀的，谁让程志到最后都想不到自己，他不仅要给程以清将军之位，还要把家主的位置也传给他，那自己怎么办？他程以涟不就是这个程家最大的笑话吗！直到那一刻，程以涟对程志最后抱着的一点幻想彻底破灭，就像他这辈子做的最美好的一个梦一样，最后也被程以清那张出现在梦里的脸吓醒了。

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他了。他总得做点什么让自己的父亲记住自己吧！至少在阿爹死前的最后一秒，眼里出现的是程以涟。程以涟看着父亲眼神中有愤怒、不甘、痛恨甚至有一丝丝的遗憾，却独独没看到困惑。

是了。可能自己在父亲眼里就是这样会对至亲痛下杀手的人吧，所以他才不震惊。

想到这，程以涟突然笑出了声，他松开拽着娘亲衣角的手站起身，整个人变得有点癫狂，但眼角的泪还在不停往下流。

“哈哈哈哈哈.....我的好阿娘啊！你不帮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是你亲生的，我还懦弱无能可以任你摆布。只有我做了家主，你才能名正言顺统领整个程家，你母氏也才能壮大！若是那程以清坐上家主之位，你以为你以后的日子好过吗？呵，我的出生不就是为了今天做铺垫的吗！阿娘啊，你还在这装什么悲痛、慈善？”

程以涟一把夺过李卿辞手上的菩提串，狠狠摔在地上。链子断开，菩提珠乒乒乓乓洒了一地。

“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现在这样，都是你们逼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舅舅过来，你和舅舅的谈话我听的一清二楚。你们想让这江山换个姓氏还真是....”

“啪！”

话还没说完，李卿辞的巴掌就拍了上来。这一掌用了全力，程以涟脑袋被打偏了过去，那半张脸瞬间充血变红肿了起来。

“……”

“呵。你天天念佛，佛祖保佑你了吗。”

李卿辞还是没有对程以涟说上一句话，她深深看了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出了门。

＊

皇宫里也是雪白的一片，梅花又开了，和李卿辞小时候偷溜进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还是那么美，那么令人向往。

其实她很能理解自己的儿子，她自己从小也是不被重视。当年明明是自己与先皇相爱，最后嫁给先皇的却是自己的姐姐。而她，只能嫁进程府，因为这样，她姐姐背后的势力才会强大，在宫里不会被人欺负。呵，连她的婚姻都是在为自己那个姐姐做嫁妆。李卿辞也不服！她生来就比李葳蕤明艳，但凡来过他们家的一眼便能记住自己，可就因为李葳蕤是正室生的！她就得低人一等，处处忍让！

这次外邦进军，大战之后程志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她以为自己终于要熬出头了，可没想到坏在了自己亲生儿子身上。说实话她恨啊！可是程以涟疯了。看着自己孩子变成那副模样，她的心好像在滴血。她是想要复仇，但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有深刻的执念。

程以涟说的对，佛祖这一辈子都没保护过她，种种苦难罪孽也都没放过她。

既如此，好像一切也都能放得下了。前程因果，不过须臾。化在风了，什么也留不下。

她想带程以涟走，越远越好，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娘两个就那样一起生活，把程以涟缺失的童年补回来，一直到自己闭上双眼。

她想弥补程以涟，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乱世浮沉 ，太多人想去争抢了。她的背后没有人，一直是自己在孤军奋战。程以涟听到李延年来找自己那次也只是为了李葳蕤而来。没有人在乎自己。她的儿子也没有靠山，不像程以清，身后还有军营里的那帮能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或许一开始，她就下错了棋。

既然这样，那她李卿辞不玩了。这场群雄逐鹿之战，她一介妇人，退出。

她要带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解甲归田，做个平民百姓，落户山水，再为程以涟求娶一位心仪的女子，平平安安过完剩下的时光。

可她没想到，李葳蕤没肯放过她，命运也没肯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