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明才刚到十二月的中旬，天上却已经开始飘起大雪。广寒月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会飞也已经起不到作用了，程以清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阿爹最后一面，就像当年没能见到他阿娘一样。

程以清赶到时程志已经被白布遮挡住的脸庞。记忆中阿爹的脸从来都是严肃的，唯独见到自己阿娘时才会展开些许笑容，可自从阿娘死后，阿爹就没怎么笑过了。听奶娘跟自己说过，爹娘是青梅竹马也是彼此的初恋，在成婚之际，却因为一道不可抗的圣旨娶了李卿辞为正室，而他阿娘只能被迫成为走小门嫁进来的妾室。可他从来没有怨过阿爹，甚至是仰慕着这个对他来说伟岸的存在。

程以清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明明能拿动千斤重的枪棍的手，在此时却不停的颤抖着去掀起那块白布。心脏仿佛撕裂般疼痛，豆大的眼泪不停低落在那布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白布被掀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紫红色的嘴唇，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那是中毒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刚送回来的时候都好的差不多了，怎么可能中毒身亡了呢？疑惑充斥了程以清整个脑子，但他却迅速冷静下来没有打草惊蛇。

丁程鑫跪在程以清的身后，显然也看到了程志中毒的样子，他右手伸向身后，冲镇沅做了个手势，镇沅就悄无声息退下了。丁程鑫将程以清扶起来，再将白布重新遮住程志，他用衣袖轻轻擦了擦程以清的泪水，“阿程，先办后事吧。”

李卿辞一身白衣跪在前面，旁边跟着的还有程以涟。李卿辞脸上也挂着几滴眼泪，好像一夜之间生了些许白头发，一下老了许多。手上转着菩提串，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听到程以清和丁程鑫的动静也没睁眼看他们，就那样念着什么，好像是在超度。

丁程鑫扶住假装腿软的程以清一起向老太太那个方向鞠了一躬，就出去了。

“你也看出来了吧。”程以清抹了一把充血的眼睛，泪水擦去，只剩下干涩的眼眶。

“老爷子的死不寻常，但你现在要稳住，上有皇帝存心打压，下有李氏虎视眈眈。”丁程鑫一脸的担忧。

程以清看向身边人，说实话父亲对自己的打击不小，但他现在必须保持清醒，他将丁程鑫抱进怀里，埋进他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那是独属于小丁程鑫身上的香味，和小唯不一样，但却莫名让程以清感到安心。

“等这件事结束，你愿意告诉我真相吗？”

怀里的人身体瞬间就僵硬住了，但程以清还是听到了丁程鑫的回答，“真相未必是你想要的，有时候糊涂一点不好吗？”

*

夜晚，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按这个速度，估计明早醒来大雪就会覆满整个屋檐。

丁程鑫不喜欢下雪天，白茫茫的一篇，看不到万事万物，让人很丧。如今程志又死在了这大雪天，惹的程以清心痛不已，丁程鑫便更讨厌下雪天了。

将军府只是在一夜之间，就被白花披满房檐，程家人各个披麻戴孝。

唢呐声响起，摧枯拉朽，一声长音节出来，吹得人心都碎了。

程以涟作为程家长子，在最前头抱着程志的碑牌，程以清在后侧捧着一束白花。

夜里那个雪下得好像更猛了一些，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雪，隐隐没过鞋底。

街上两侧的老百姓听到唢呐声，几乎都走了出来，他们跪在家门口，向着程志棺材的方向磕下了头。

“恭送将军！”他们心里都清楚，是这个将军带给了他们安宁，富饶的生活，如今将军即去，他们理应来送。

声势浩大，以至于传进宫里，被皇上知晓。

＊

宋仁帝卧在榻上，皇贵妃在身边给他喂着药。

“咳咳咳，好，好！万民朝颂，他咳咳咳咳…够格！”宋仁弟想象到那个场景，瞬间涨红了脸。

“哎呦，你先别激动啊！程将军为你这江山争战一辈子了，还有他那二儿子，十岁就跟着上了战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够了！”宋仁帝猛地将药碗掀翻在地，他自己可能没有察觉，但皇贵妃看的切实，皇帝那双眼里血红，再也没了曾经的温柔和蔼。

“没人能动我宋家的江山！滚出去！”

皇贵妃一句相劝的话哽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宋仁帝已经要疯了，在生命垂危之际，人内心最深处的阴暗欲望的一面就被诱发出来，宋仁帝想着不是怎么活下去，而是这江山不能换姓。

＊

程志的碑牌进了程家祠堂，放在了叶小娘旁边的主位上。

一切繁琐的程序走完后，程以涟就扶着李卿辞回房休息了，后就再也没来过祠堂。只有程以清，一直跪在那，头磕在地上后就再也没起来过。

丁程鑫站在他后面看着那萧条的背影止不住的心疼。他缓步走到程以清的面前，跪了下来，用小唯纤细的臂膀将程以清扶起，整个人抱在怀里。

程以清脱力的挂在丁程鑫的怀抱里，泪水打湿了丁程鑫的前襟。

“小唯，我没有亲人了。”那声音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丁程鑫吸了吸鼻子，眼角也挂着泪。“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