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书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轨。

异能特务科、港口Mafia、武装侦探社依然水火不容又彼此合作。

花枝开了很多分店，汪酱也有了自己的流浪狗帮派。

听说芥川收到了来自东方的古老药剂，肺病日渐好转。

中也在教堂挖了个地窖专门用来放酒，美其名曰这里的风景最好。

镜花和敦日渐成长，太宰依旧是侦探社的活宝。

织田作回到了东京，为咲乐时不时收到的情书焦头烂额。

横滨的市民已经习惯有事没事去教堂坐一坐，他们会在周日自发地进行礼拜，也举办过婚礼与丧葬。

那座教堂的意义已经远超“教堂”二字，它是不同派别人可以和平相处的伊甸园，也是横滨市民几乎有求必应的地方。

当然，最初也有不怕死的人想用炸了教堂来威胁武装侦探社，却在放出狠话不到一小时内遭遇流浪犬袭击、房屋莫名其妙失去重力、刚出门就被一只白底黑纹的老虎吼了半分钟，明明是普通人却被异能特务科以危害公共安全罪通缉。

最后以肇事者痛哭流涕道歉，鼻青脸肿的保证再也不打教堂的主意收场。

日子就这么打打闹闹的过着，虽不是时时顺心，但也不难过。

众人的生活像一支交织着欢乐的曲。

只是，这样欢快的曲调为什么要叫诀别书呢？

当织田作打开门，看到沾了一身夜露的太宰时，他想他大概明白了。

———因为人在诀别时，最先想到的是美好过往啊。

天台上，二人倚栏畅饮。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的眼睛很好看？”太宰治突然开口。

这是出事后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女孩。

“嗯。”织田作看着他手里的空酒瓶意味不明地附和了一声。

“像宇宙，像恶作剧，像一触即离的吻，像拉丝的糖，”吸引着他一次又一次。

“她是不一样的。”太宰治突然放低音量，似乎是害怕自己会惊醒谁。

“太单调了，世界也好人也罢，死气沉沉像一只茧。或许偶尔会出现蝴蝶带来那么一丁点乐趣，可还是会被一眼看穿。

我见过那么多眼睛，青年的老年的，勇敢的退缩的，学生的黑手党的，他们的情感和想法都是毫不掩饰一眼明了的。

人类的眼神一透露出某种情绪我便能看到他的某种决心以至于立刻就能判断出他的想法和下一步动作。”

“嗯。”我喝了口酒，看着他眼睛里流淌的哀伤——像死亡一样寂静又汹涌澎湃，那是属于太宰的、天才的痛苦。

“只有她不一样，”少年几乎是顷刻间便如春风化雨朝阳破云，仍是用他那神秘珍重又似乎带着一丝宗教般狂热口吻的语气说道：“就像纸上的人物变得立体，每每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透她时恍然发现不过了解了冰山一角。”

“我看不透她。”太宰像个孩子那样露出骄傲的笑。

她不需要被世人读懂，她的偏爱只给一个人，她只为他而活。

“那是我的小猫。”我听到他这么说。

“我捡回来的、一手抚养大、永远爱着我的小猫。”

太宰又闭上了眼睛，而我也十分肯定他此刻不需要我发出类似于“嗯”的声音来表明自己在听。

露台的风很大，一时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其实她也没那么好，又倔强又逞能，别人丢给她的任务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跟小孩子一样，这么大了还和娃娃玩过家家。

总是不爱惜自己，不知道自己受伤恢复的比普通人慢的多吗。

天天让人担心的幼稚鬼，遇到她以后我叹气的次数都变多了。”太宰靠着栏杆，又恢复了平常漫不经心的语气。

“呜哇，织田作你说我会因此而提前衰老吗。”

“嗯，不会吧。”这是玩笑话吗，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笑一下？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回答，只是尝试恢复到平常的自己却失败了。

青年看着夜空，脑袋晃晃悠悠地嘀咕：“倒也不是不好，就是没那么好，不完美。”说完他便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沉默了。

嗯，没有人是完美的。

只不过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眼里的世人只有两种：“笨得不可救药”和“普通”。

“完美”应该是一个他永远也不会拿来评判人类的标准。

青年静静地看着夜幕。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也好看。”

“嗯，星星很多。”

“樱花快要开了吧。”

“再有几周就要开了。”

“真快啊。”

“是，已经凌晨五点了。”

“凌晨五点十四，二楼的窗台是日出的最佳观赏点。”

“那就一起看日出吧。”

我知道，就快要到时间了，这样的安稳和自由、甚至是即将看到的黎明，都很难再有了。

“喂大叔，干嘛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开心一点啊。”

我摇摇头。

“看，太阳出来了。”

“天人五衰……”他顿了一下，“如果今年，我是说如果，我赶不回来的话……”

“木木子就拜托给你了。”

“木木子就交给我吧。”

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大笑起来，几年来第一次这样快活，高兴得简直要让人流出泪来。

明明是诀别书，曲调却格外欢快；

明明是日出，却置身于绝望万劫不复。

从此之后每一个希望涌动之时刻，都切切实实在提醒我是不被世界所接受的家伙。

可幸好啊，还有手上这枚戒指，内里的名字滚烫———

还有人在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