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ring】恢复正常营业第一天,夜。
“欢迎光临lupin。”老板放下正在擦拭的玻璃杯,看到进来的一人一犬后隐晦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青年。
“柠檬水就好。”女人朝他笑笑,径直在青年身旁落座。
夜晚很长,她并不着急,也需要时间,才能攒足勇气揭开这层对双方而言都充斥着痛苦的疤。
身穿黑色西装的青年低着头,缠满绷带的右手不时摩挲一下杯口。
黑色的杯子上画着一只正在睡觉的小猫,惟妙惟肖,倒是可爱。
柠檬水并没有多少,或者说,现下的气氛喝什么都是一饮而尽。
“麻烦再来杯酒,随便什么都好。”
花枝笑眯眯地将空杯倒扣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记他账上。”
女人没说这个“他”是谁,老板也不追问,而主角更是置身事外般的沉默。
一杯mojito很快被呈上,薄荷的清香在空中弥散。
一直低着头的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侧头,昏黄的灯光打亮脸庞。
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沉默片刻又闭上了,将酒一饮而尽。
我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有些事情,付出努力却失败,但不想放弃尝试,仍祈愿着或许上天开眼会有一个好结果呢,便要注意说出口的话。
不能说“没办法了”,因为没有人能接受这个结局。
不用说“我失败了”,因为他死气沉沉地坐在这里就已说明一切。
要说“会成功的”、“再试试吧”,借着言灵将自己的心意传达于天地。
我将硬币立于桌上。
“如果转到正面,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硬币在昏黄的灯光下起舞。
我以为这句话会是我们今晚唯一的交流,不论结果如何,都已达成了不必言说的默契。
不曾想他突然开口。
“我都去了,警局和酒吧,”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
“那位能召唤灵魂的警长也好,把灵魂留在自己异能里的老板也好……”
硬币渐露颓势,咕噜咕噜就要停下。
“都看不到她。”
啪。
几乎在硬币停下的同时太宰便拿杯子扣上,黑漆漆的杯底隔绝了一切目光。
所谓灵魂,便是念力的一种存在方式,人人皆有;异能力者可以调动念力而已。
“会有转机的。”
他扭过头来,绷带将眼睛缠的严严实实,我却感受到了如有实质的目光。
拒绝看这个世界,到底是在逃避无能为力的现实,还是表明从此与“正确”两不相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只是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就连灯光也暗了几分,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苏醒。
这个男人,从来都无所谓“正确”或“错误”,就连“活着”这件事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如果是他的话,大概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吧——掌控世界、毁灭世界,玩弄一个人和一亿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死而复生。
再骄矜的天才也无法掌控生死轮回,于“人类”中出类拔萃……说到底也还是人类而已。
“你怕了?”我紧盯着他的面部肌肉,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有谁轻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接着又挂上标志性微笑。
“我也是人类,怎么会不怕。”
奶油就坐在桌边,床单上都是她的味道,行李箱从机场领回来便放在了门口。
这个家还在等女主人回来。
“可害怕,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同时陷入沉默,巨大的悲戚将屋子填满。
“太宰。”
有人急匆匆推门,带来光亮和寒风。
他三两步来到桌旁,看到身穿黑色西装的太宰明显愣了一下。
“……抱歉,我好像总是来晚一步。”
“好久不见。”花枝冲他点头,汪酱也过来蹭了蹭腿。
“好久不见,花枝,汪酱。”他弯腰,认真地摸摸狗头。
安吾也坐了过来,眼下永远带着黑青的他今天格外疲惫。
已经72h没有闭过眼,在准备整理完受害者名单就休息的时刻却意外看到了友人的名字。
“木木子的事情……我们都很抱歉,如果葬礼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不要客气。”
花枝冲安吾摇头,“我们并没有打算……”
她的话被太宰截去,“当然有,不过就算我想在那天让所有的飞机停飞,恐怕异能特务科也没这个权力吧?”
安吾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事发那天他从雾中醒来,第一时间便和交通部等各部门打了招呼,但木木子乘坐的飞机已经到达横滨上空,机长本应迫降或更改航道……
“没想到机长也是个异能力者,他在与自身异能力搏斗过程中飞机失控坠落。”
“所以全机324人伤亡13人,其中12人仅受皮肉伤,”
太宰看向他,一字一顿说完了下半句。
“连那个边开飞机边和异能搏斗的机长都只是全身多处擦伤连骨头都没伤到,她却……再也回不了家。”
身穿沙色风衣的男人不愿再看到两人决裂,只好起身挡住太宰的目光。
“怎么,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吗?”
“安吾在醒来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各部门。”
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恐怕还要寻回太宰治……毕竟安吾可不是因为疲劳过度昏迷的。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咯?”太宰低低笑起来,“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死了她。”
他脸色苍白,此时更添几分疯狂。
“十三,又是十三……最后的晚餐里就是十三个人,”
“犹大背叛了耶稣,救主被钉上十字架,我就是那个犹大,亲手葬送了她,”
“什么站到光里去能更好的保护珍惜之物,无论我选择哪边,都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我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不被‘正确’所接受的人,”
“不是吗,织田作?”
这是太宰今晚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也是无赖派阔别四年后的首次重聚。
他和安吾还是那样,永远有结不清的账,我也一如既往的……想选择沉默。
太宰,终归是个被世界苛责的孩子罢了,我不忍心偏向他们任何一方。
可是此时他又蒙上眼睛,甚至变本加厉为两只,那些转移话题的话我便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三个人的友谊确实很难维持,我只能寄希望于安吾不要在意他的一时气话。
可太宰真的会因“一时冲动”而说气话吗?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听见安吾开口,“警察局完全是个巧合,那躺着的十三个人里,除了木木子,剩下的都因刑事案件而死。至于飞机失事,那十二个人都因靠窗坐、玻璃碎裂才被划伤。”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或许是人为的也不一定呢,毕竟人死了以后可是想往哪搬就往哪搬。”
太宰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是在今天整理名单时才发现的,前后相差了一个月。”
安吾也有些生气,他与木木子无仇无怨,怎会害她?
“你或许没有动手,但你身后的人呢,你敢保证异能特务科对她一点想法也没有?!”
“我说了这一切都是巧合,木木子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出卖她!”
“耶稣也没想过犹大会背叛他,可是结果呢?还是说你想将一切人为的罪过都推给命运?!”
命运!
如惊雷在耳旁炸响,一切都变得明了。
那些反复出现的数字,连着三个名为“命运”的留言,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斟酌着开口,“太宰,或许这一切真的是注定……”
屋内霎时死一般的寂静。
“织田作,连你也要站到我对面去了吗。”
太宰用了陈述句。即使隔着层层绷带的包裹,我也能感受到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不是的太宰,其实自从开始写小说我便经常能感到一种被窥视感,但久寻无果,今天我才明白……那道目光,可能真的来自‘命运’。”
那本未完待续的小说,那本只能由我来写的书,或许我就是那个被命运选定的执笔者,上帝派来人间的耶稣。
而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他真切的死亡了三天才复活。
如果必须要置之死地、让命运见证忠诚才肯完全信任我、让我成为代笔者——
四年前,木木子救了我一命;今天,我仍好好地站在这里……
她又救了我一次。
冷汗大滴大滴的滚落,几乎要模糊我的视线。
再抬头时面前只剩下了安吾一人,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被太宰的不辞而别气得不轻。
“安吾,你相信命运吗。”
“织田作,你还没有喝酒就已经醉了吗?”
“回答我,安吾,你相信命运吗?”
“我信,”他拿掉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但我更相信……命运是由人类自己决定的。”
余光扫到桌面,我拿起倒扣着的杯子——
里面躺着一枚反面朝上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