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度敏感

“这次的香水怎么样?”薇拉问菲欧娜。

“很好闻， 很自然的香气。”菲欧娜拉着格蕾丝的手盈盈一笑，“等我上大学一定会再买一瓶的。”

薇拉惋惜地叹口气，“现在就只能在家试试了， 学校的规章制度可真麻烦。”

帕缇夏摆弄着手腕上的骨链， 她向来钟情于带有异域风情的饰品：“去那家店看看如何?”

女孩们说说笑笑地穿过热闹街巷，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

格蕾丝一直紧紧握着菲欧娜的手， 她安静地跟在菲欧娜身侧， 菲欧娜是她与这些陌生女孩的唯一联系， 而她丝毫没有与她们一同欢笑的打算。

女孩们聊的热火朝天时， 菲欧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松开， 格蕾丝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

感觉我冷落了她吗? 还是感觉无聊了呢?毕竟她讨厌与外人接触， 菲欧娜猜测着。

于是菲欧娜一边仍与同学们调笑， 一边用手握住格蕾丝的手， 手指轻轻拍打着安抚她。

随后她感觉到格蕾丝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 格蕾丝的发丝蹭在她的脸庞上， 痒痒的。

太近了， 近得连格蕾丝的吐息都喷洒在她的颈侧。

菲欧娜一时间怔在原地， 耳尖发烫。

帕缇夏和薇拉也愣了一下。

格蕾丝却变本加厉， 她用自己的脸颊蹭了

下菲欧娜的脸颊， 然后抬眼望着呆滞的两人。

薇拉连忙笑了下， 打破尴尬的气氛：“两位关系真好呢。”

帕缇夏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菲欧娜缓过神来，“那是当然。”她伸手环住格蕾丝。

薇拉仍挂着有点僵硬的笑容，“时间不早了， 我和帕缇夏先回去了， 二位玩的愉快呦。”

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菲欧娜才抚了下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不敢确定现在自己脸有到底多红， 然后对上格蕾丝的目光。

格蕾丝露出了无辜的神色。

“所以， 之后呢?”哈斯塔听完菲欧娜的叙述， 才发问。

“哪还有之后，”菲欧娜刺啦一声拆开薯片包装袋， 她是趁着格蕾丝出去采购生活物资的时候才溜过来的。

“当她那么做时， 我被吓了一跳。”她开始毫不留情地消灭哈斯塔储藏的零食。“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做。”

“宣示主权? ”哈斯塔随口猜测， 菲欧娜差点因为他这句话被噎住。

“噗--咳咳咳--”她顺了几下气才平静下来， “注意你的用词。”

“还有， 感觉格蕾丝经常在观察他人， 尽管她不喜欢他们? ”

哈斯塔思索了一下：“确实， 每次我想拿东西她都会预先很快递过来， 像是预判了我的需求。”

“她很熟悉我们的习惯， 但是我们并不了解她。”菲欧娜又问他，“你了解她吗? ”

“并不。”哈斯塔回答，“但是格蕾丝除了你我以外再无熟人， 她希望你能更多关注她是很正常的行为。”

“也许吧， ”菲欧娜叹息一声，“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她交更多朋友?”

“你打算怎么说服她?”

“……不知道。”

“她对人的厌恶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哈斯塔也拿过一片薯片送进口中，“恐怕改变不了。”

“那个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 快点交出来。”

菲欧娜面对这个高自己一头半的凶神恶煞的大叔毫不退让，“这个就是我们先拿到的， 你们光看不取， 现在又想据为己有了? ”

当菲欧娜一行人来采摘人参果的种子时，这个大叔和他的探险队就在附近游荡， 显然他们想得到种子却忌惮树的攻击。

菲欧娜等人费尽心思得到种子后， 这支探险队都安分至极。直到哈斯塔离开去找淡水后他们才跳出来逼要种子， 明显是觉得两个小姑

娘很好拿捏打算不劳而获。

“快点给我！ ”大叔不耐烦地咆哮着， 他伸手想抢， 却被飞来的鱼叉贯穿心脏， 血液从胸口喷涌而出， 他呆滞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格蕾丝身上。

格蕾丝抬手的手臂还未来的及收回， 她的眼底是纯粹的寒意和不加掩饰的憎恶。

那大叔的两个队友都愣了一下， 随后被怒火冲昏头脑， 抄起武器想为队友寻仇， 而格蕾丝动作却更为迅捷， 她将那具未寒尸骨上的鱼叉拔出， 压身躲过一人朝她面部挥来的棍棒，从下方将鱼叉刺入那人腹部再飞快拔出， 血液喷洒了她一身， 另一个人被吓破了胆， 转身想

跑， 却被鱼叉从后脑贯穿至眉心。

她的动作如此干净利落而毫无犹豫， 仿佛死于她叉下的并非人类， 而是几只鸡鸭鱼鹅之类的家禽牲畜。

格蕾丝拿出手帕， 带着满脸的嫌恶擦拭身上与鱼叉上的血污。

她抬头， 却对上菲欧娜错愕的神情：“格蕾丝……? ”

菲欧娜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该这么做的，他们一开始没有拿武器……”

格蕾丝带着冷漠的神情看着她。

“他们是有错， 但绝对罪不至死！ ”菲欧娜语气愈发激烈，“你不能仅仅因为你讨厌他们就这么轻率地决定他人生死！ ”

格蕾丝忽然满脸强烈的恨意， 她扔下鱼叉， 用力掐住菲欧娜的双臂将她死死摁在地面上。

菲欧娜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 她奋力挣扎着想推开格蕾丝， 但却无济于事， 平时里能同哈斯塔一起剿灭怪物的格蕾丝身形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 菲欧娜拼命扭动身体也无法从格蕾丝手下挣脱， 她双腿胡乱踢蹬着， 却被格蕾丝欺身压上而动弹不得。

菲欧娜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四肢都被死死

钳制住， 她扭头冲格蕾丝手腕咬下去， 却被格蕾丝一手钳住下颌， 另一只手紧紧锢住她两只手腕。

菲欧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被格蕾丝压在身下， 她看着格蕾丝气愤得苍白的脸， 和哆嗦的唇反反复复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她脸上满是惊恐， 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温顺柔软的格蕾丝此刻却凶恶似食人海妖， 恐惧之下她忍不住开口告饶：“格蕾丝……松手……别这样! ”

格蕾丝已然听不进去， 她仍用力钳着菲欧娜下颌， 逼着她直视自己， 将满腔怒火与积累已久的怨恨全部尽数展现给她。

“你们在做什么? ”

格蕾丝身体一僵， 菲欧娜趁机用力推开她迅速爬了起来， 踉踉跄跄地躲到哈斯塔身后。

格蕾丝也站起身， 两个女孩都拿他当分界线僵持着。

“? ”

哈斯塔看看菲欧娜， 菲欧娜脸上的恐慌还未褪去， 他又打量格蕾丝， 格蕾丝低着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他又随意瞄了眼地上三具尸体， 是其他探险队的人。

“所以， 发生了什么事? ”

两人仍旧沉默不语。

“菲欧娜， 你来讲。”

菲欧娜勉强平复了下情绪， 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都复述给他。

“唔， 这样啊， 和其他冒险队发生利益冲突确实屡见不鲜。”他的语气稀松平常。

“所以， 你也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 ”菲欧娜眸光沉浮不定。

“对错不过是人为设定的标准， 所以人们才会因为是非争论不休。”

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我不认可对错的存在。”

“……那么你把生命当作什么? ”

“生命至始至终都是消耗品， 甚至并不珍贵。我们本身也是靠消耗其他生物的性命才存活至今的。”

“……在你看来人与动物花草无异咯? ”

“有文明与无文明， 单细胞与多细胞， 都是生物， 自然不会给予任何一物偏爱， 人与动物花草亦无高低之分。”

“……”

“回去吧。”他淡淡说道。

卢基诺手里拎着去超市采购的日用品， 踩

着夕阳的余晖归家， 却发现菲欧娜呆呆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空气。

“菲欧娜， 还不回家? ”

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菲欧娜! ”

菲欧娜似乎猛地从自己心事中惊醒， 她干巴巴地回应：“迪鲁西教授……晚上好? ”

“怎么心不在焉的? ”卢基诺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长椅上， 自己也坐下来，“你妈妈出差你就当放羊了啊? ”

“没， 没……”菲欧娜摇摇头。

“有心事? ”

菲欧娜摇头。

“你们这些半大的小鬼， 一天到晚心思倒是深沉， ”卢基诺叹息，“说吧， 什么事? ”

“……”

“一道自己难以解决的难题， 有时候另一个人从另一个角度下手， 便会迎刃而解。”卢基诺循循善诱。

菲欧娜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迪鲁西教授，您认为生命是否宝贵? ”

卢基诺眼皮一跳， 他的神色变得微妙：“这还用说? 你不会真被什么邪教组织洗脑了吧? 。”

“如果有人说人与花草树木， 飞禽走兽无异， 您怎么看呢? ”

卢基诺思索了一下：“如果是指网上那些人类该灭绝的言论， 吃着人类的粮食还咒骂人类的， 我只会狠狠地嘲笑他们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菲欧娜忍俊不禁， 格蕾丝似乎一直在村落里没上过学， 哈斯塔就算上了学也是一百多年前义务教育还没普及的时候--还真是两条九漏鱼。

虽然两人观念成因都比较复杂。

她又试探着问：“假如是外星人说的呢? ”

卢基诺以为她在开玩笑， 也便顺势说笑：“外星人来地球干什么? 不是当间谍就是窃取资源， 抓住打一顿， 在扔出去， 管它说什

么! ”

菲欧娜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又继续问，“如果说生命是并不珍贵的消耗品呢? ”

卢基诺愣了下，“你哪来这些奇怪的理论? ”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说笑， 而是认真地回答她：“诚然， 我们确实消耗了无数动物与植物的生命， 因为生物进化离不开竞争， 而有竞争必定有伤亡。”

“知道红桃皇后定律么， ' 你要不停奔跑，以保持在原地 ′ ， 我们不得不进化， 才能在自然界保有一席之地。”

“那些不能跟上进化步伐的物种， 便会被淘汰。”

“任何物种都不能成为自然界的宠儿， 每一个物种， 它们在食物链里占据的地位， 背后便是优胜劣汰法则中无数被淘汰的生命。”

“你认为那些死去的生命都毫无意义吗， 菲欧娜? ”

“捕食与被捕食也好， 胜出与被淘汰也好，它们都为进化作出了贡献。”

“你会否认进化的意义吗， 菲欧娜? 从草履虫到猿猴， 从原始社会到今天， 难道都毫无意义吗? ”

“我是名学者， 我会为生命的神奇与活力而惊叹， 而不是轻视它们。”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些理论， 但如果你总是用虚无主义的眼光看待它们， 你也很难

去珍惜它们。”

“虚无主义会消磨你的激情， 而人活着需要意义作为精神支柱。从宏观上看来这个意义或许微乎其微， 但对于一个个体而言， 只要它能为你带来积极的影响， 那么它对你便具有独一无二的意义。”

“意义是人赋予的， 也是为人而存在的。”

菲欧娜释然一笑，“谢谢你， 迪鲁西教授。”

她站起身， 向卢基诺挥手，“我先回去了！ ”

卢基诺点点头， 他也拎起长椅上的手提袋， 天色已暗， 华灯初上， 他踩着一地细碎灯光， 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