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欧娜费力地睁开眼,她看到自己躺在格蕾丝的床上,旁边站着个有一头卷曲深紫长发,美丽而妖艳的女人,几个瘦小的女孩围在她身边,她们的容貌与女人有几分相似。
女人紫色的瞳眸像是蛇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唔,醒了?”
菲欧娜抬起右手手腕,先前断掉的右手完好无暇,几乎让她以为之前不过是场错综复杂的梦。
“谢谢……”菲欧娜喉咙干涩沙哑。
“你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啊?”女人嘲弄的语气让菲欧娜有些不快,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这个女人。
她不想与她过多纠缠:“哈斯塔和格蕾丝呢?”
“别急,”女人径直坐在床沿,“我可是特意支走他们,想和你好好聊聊的。”
她那双美艳同紫水晶般的眸子注视着她,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来跟我怎么样?我可比哈斯塔厉害多了。”
“免了,”菲欧娜直视她,尽管对方的锐利的目光让她一阵心悸,但她仍维持表面的强硬态度,“你太傲慢了。”
“因为我有傲慢的资本。”女人笑了,尖利洁白的牙齿闪着寒光。“即便哈斯塔也得让我三分。”
同蛇蝎般危险的女人。
“就算你没本事他都会让你的。”菲欧娜回敬她,“他可不会为这么点小事斤斤计较,倒是你总想和他比较。”
“因为只有他才称的上我的同类,”女人耸耸肩,“我也只能拿他对照了。”
“而且——你不会真以为他比我好很多吧?蠢到把懒散当作温和?”伊德海拉俯下身,她的吐息都喷洒在菲欧娜耳边,“那个人很冷漠吧,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你们都是他的第几任队友了?等你们一死——他就会毫不留恋地找新队友了。”
她的话语与她的吐息一样让人心烦意乱。
“我自己会判断!”菲欧娜猛地推开她坐起来,“不用你来讲。”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伊德海拉直起身,睥睨着她。
“对了,忘了和你说了。”
她微微冷笑,“你的事情,门之钥的事情,哈斯塔全都告诉我了。”
“!”
菲欧娜不禁露出错愕的神情,这让伊德海拉很是满意,她嗤笑一声,故意放柔了语气往下讲。
“我们在书房研究了一个下午,关于门之钥的信息。”
“不过看起来他好像没有把我们得出的结论告诉你啊?”
“是觉得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吗?
“……”
“菲欧娜•吉尔曼。”伊德海拉缓慢而带着沉重力道地念着她的名字,如同在下某种判决。
“给予你馈赠的神明,Yog-Sothoth。”
“万物归一者,门之钥本身,能看透所有空间与时间的全知全视之神。”
“通过未来的结局,选择了你。”
“仅仅看到了某个人类的幸福生活而给予其馈赠?这可不是童话故事。”
“所以你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猜猜看呀?”
菲欧娜身上被冷汗浸透,她的唇齿都僵硬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伊德海拉所言非虚,在第一次那个夜晚,幽蓝色的眼睛睁开的刹那,她已得到不祥的预兆。
伊德海拉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
“通过未来而给予的馈赠,意味着毫无改变的可能。”
“也就是说,不论你怎么挣扎,都会迎来唯一注定的结局。”
门口传来敲门声,伊德海拉旁边的小女孩拽拽她的衣角,在得到她的准许后才去开门。
而她与她仍沉默地僵持着。
哈斯塔和格蕾丝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几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地想看他们手里塑料袋装了什么,于是哈斯塔把袋子递给她们。
“饭买回来了,”哈斯塔看见菲欧娜已经醒了,“好些了吗?”
“……”
菲欧娜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她的发丝披散着遮住脸庞。
格蕾丝担忧地走过来坐在床边,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嗯?”哈斯塔看着她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虚空,“伊德海拉,如果你每次挖墙脚都失败的话,兴许该反思下自己的言行。”
“闭嘴,老鱿鱼。”伊德海拉毫不客气地回嘴,“唔,对了,我还没收报酬呢。”
伊德海拉在他的家里指挥着小女孩们开始搜刮战利品。
“这个我要了,还有这个……”小女孩们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包起来。
“那个不行。”哈斯塔打断她。
“我要了。”
“不行。”
“好吧,给你留一两个,”伊德海拉又转进厨房,看到那朵将近半人高的花:“你给它都喂了什么,长这么大?”
“随便喂的。”哈斯塔倚靠在门框上看着菲欧娜和格蕾丝,“先出来吃饭吧。”
哈斯塔和格蕾丝将碗筷摆好,那几个小女孩也来帮忙,伊德海拉坐在桌前,带着恶劣的笑容问他:“要不要我帮你给小花安个手脚,说不定哪天等你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储备粮了。”
“不要,来摆碗。”
“半夜醒来被自己的小花摁在床上,一半身体都被吃掉,不是很刺激吗?”
“不好,来帮忙。”
伊德海拉仍然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我的小姑娘们替我做了,我就坐享其成好了。”
她笑盈盈地看向沉默地坐在那里的菲欧娜,“对了,告诉你个秘密,哈斯塔最讨厌绿色的章鱼了,非常地讨厌。”被点名的人投过来不悦的一瞥,但她仍自顾自得继续说:
“如果你哪天和他吵架了,你可以拿这个好好地恶心他——保证有效!”
“我谢谢你——”菲欧娜语气生硬至极,她已经丝毫不想再搭理她了。
格蕾丝埋头吃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卷进这场是非中,但伊德海拉还是把目标挪向了她“这小姑娘还挺漂亮——眼光不错哈斯塔,让渡给我怎么样?”
格蕾丝欲哭无泪地捏着筷子,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么回应,干脆装作没听见继续埋头扒饭。
“你话真多……”哈斯塔叹口气。
“对了,哈斯塔,”她又开口,“我这几天有事要办,帮我带几天小姑娘们。”
“哦……”他不情不愿地应着。
伊德海拉起了身,“来送我一下。”
他们踱步在树荫下。
“菲欧娜•吉尔曼,”伊德海拉紫色的眼眸波光流转,“确实,很有灵气,性子也刚烈倔强,可惜——”她话音陡然一转“——过刚易折。”
“嗯。”
“如果等她失去一切才发现你对她隐瞒了这件事,真不知道要露出怎样恨你的表情。”
“不会的,”他回答,“她不可能到那时候才有所察觉。”
“还有那个女孩,格蕾丝,表面虽然看着文静腼腆,实际上压抑许久了吧?”
“我不知道她的来历,她也未曾讲过。”哈斯塔若有所思。
“像这样压抑着的话,终有一天会翻倍爆发出来,唔,两个居然都是定时炸弹。”
“最近的冒险已经让她们有压力了,”他说,“如果情绪一直得不到排解会很麻烦,深渊对心智方面的影响不容小觑。”
“真麻烦啊。”伊德海拉感叹。
“还好,毕竟她们也确实很聪敏。”
当哈斯塔回来时候,房间里已经一团乱遭,原本还严肃拘谨的小姑娘们已经闹翻了天,她们拆了零食,抱着电脑打游戏,翻他的收藏和笔记,还有个女孩拿薯片去喂小花,把薯片用筷子夹到花的牙齿里,但即便薯片被挤碎了,花也一点都没咽下去,只是张大了嘴吐着红色的舌信去试图咬女孩。
“不许动小花。”
小女孩听到哈斯塔的声音才收了手,又凑到正在打游戏的几个女孩那里。
格蕾丝身心俱疲,自暴自弃地瘫在沙发上,她不喜欢如此吵闹,却拿这些小丫头毫无办法。
菲欧娜也嘀嘀咕咕:“她哪来这么多女儿。”
“她们不是她的女儿,”哈斯塔在乱糟糟的沙发上简单收拾出个空位躺下,然后打开电视,“倘若你们答应了伊德海拉的邀请,就会成为她们的一员。”
“她们接受过人体改造,因此与伊德海拉容貌相似,她们像崇拜神明一样崇拜她。”
“我看不出她哪里值得这么崇拜。”菲欧娜抱怨。
“她确实性格恶劣,但她在生物学与神秘学方面的极高的造诣也无人能否认,她对这些小女孩虽然严厉,却也足够呵护。”
一个小姑娘拿着他收藏的漂亮的昆虫标本过来扯扯他的袖口,表示自己想要带走这套标本,哈斯塔点点头,女孩又雀跃地跑开了。
好不容易清静一会,五个小姑娘又跑来闹他,吵着要出去玩。
“去吧。”哈斯塔说。但五个小丫头半拉半拽着他要他也一起去。
“你们去不去?”哈斯塔便问她们,
“去,反正也没事可做。”
五个女孩在一旁采花捉虫地玩闹,他们三个并排躺在草坪上仰望着皎月与满天繁星。
郊区的夜晚十分宁静,能清晰地听到蝉鸣,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云层飘过遮挡住如水的月光,他们被置身于阴影下,菲欧娜听着远处女孩们的嬉闹声,却感到没由来的孤寂。
格蕾丝似乎也满腹心事,静静地望着夜空,一语不发。
“犹格•索托斯通过未来选择了我,是真的吗……?”
“嗯。”
“为什么是我呢……”
“不知道。”他轻声回答。
“如果未来的一切早已注定的话,那我做什么岂不都毫无意义……?”她的声音颤抖着。
“没有的人的诞生是有意义的,于你于我,皆是如此。”
“……”
他面上无悲无喜,仅仅有着一种永恒的平静。
菲欧娜也一时无言,寂静笼罩了他们,直到云层的阴影散去,她才开口,“我们在古镇遇到的那位新娘,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
“我其实一直期盼着,能在最后听到她的故事,用真相作为我们探险的奖励。”
“你不是有答案了么。”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菲欧娜顿了顿。
“我想记住她。”
“当最后亲眼见到她时候,她的悲哀像洪水一般吞没了我。”
她沉默了许久,“有太多人都抱憾而终了。”
“能如愿以偿的人却寥寥无几。”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没有谁能得到偏爱,所以我们才需要不断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改变自己,尽管改变的过程是痛苦的。”
他凝视着夜空中一颗明亮星辰,毕宿五百年如一日地发出璀璨光芒,时间的变迁对星空毫无意义,昔日如此,今日如此,未来也将一直如此。
而他们却渺小如沧海一粟。
哈斯塔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万籁俱寂中,仅有他低沉地仿佛呢喃的声音。
菲欧娜缓缓吐出口气,连带着她的杂念与困扰一起吐出,她放空自己,去享受夜晚微凉的温度与风带来的草叶的气息。
格蕾丝早已熟睡于草坪上,呼吸安稳。
菲欧娜望着满天星河。
他们不过是宇宙中无处可归的尘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