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祁的密谋

好不容易下班，冯云祁踏着月色回家，又看到冯太太里里外外忙碌。她觉得她老了，实在是年老的年纪，身边却还有一群未长大的孩子。她还隐约记得自己有个早已夭折的姐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记忆也被时间的洪流和战乱的苦痛冲击成破烂不堪的样子。

她只是在门口望着她。倒是冯太太瞧见，觉得她越发呆气:“你老看我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

一听，冯云祁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好笑:“先别吃，我同弟弟妹妹商量个事。”弟弟妹妹一听，全做小鸟似的飞向她身边。

“你好像疯了，跟他们群小孩子家家有什么可商量的，跟我说就是。”冯太太疑惑，把小孩子招呼到桌子上吃饭，自己同她到里屋去，“说吧，什么大事值得你个不管事的说。”

“我可能……要谈朋友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年纪不小，一谈到这种话题总是不如自己母亲自如，让她觉得似乎羞恼。但一想到自己以后恐怕也是这样一番神情，又令她可叹。

“咦，你……你什么时候……哦，对了，难怪……是之前去文安市的时候对吧？虽然我总催你……人怎么样？”冯太太一拍大腿，做醒悟状。

“有钱，不丑，懂心思。就是有点招摇样子，不大沉稳。”她知道自己母亲想听什么，她也捡着她想听的说。

“……那……大概几岁，家住哪里，父母做什么营生的?”她又问。

这一问倒是把她给问住了，只说:“大概住在文安，年龄……差不多吧……我不怎么清楚，父母应该是商人。”其实她倒不知道，只是觉得战乱时候，做买卖是最挣钱的营生；至于住处，想他喝醉了，郑和颂又不大管他，那大抵还是本地人才放心些，郑又是个体贴的人。

“好像……还不错?就见过一面，怎么确定人心意呢？”冯太太刚喜一会子，这会儿又担忧起来。

确实，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她伸手把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拿出来摊开:“这是他电话号码，他之前说想让我去他家做客。可能也是有这方面的意向。”

这下，冯太太才真正的喜笑颜开，不停地绞着手:“那……那是大好了!你赶快去打电话吧……我们没有电话也不要紧，外面电话亭多得是!”笑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粗壮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也是……这么多天过去，现在……现在才告诉我。”

“我可不是怕我自己一厢情愿，连累着要白高兴一场吗?这下好像有了证据似的，自然就告诉你，免得你之后还要催我一样!”她们都在笑。

冯云祁突然想到，自己同母亲的“战争”竟被一个男人而暂停，心中又不乏可悲。但她看着冯太太开怀的笑，又自觉不能扫兴，仍旧强撑着笑容。

冯太太看她神情有些不大自然，只打量她累了，仍笑着说:“行，小兔崽子!你收拾好了出来吃饭，你可快点，仔细没你的份儿!”说着就脚踏着出去，把冯云祁的一句“知道了，妈”留在原地。

是啊，今天真是累死人，一忧一惊，一叹一悲。她想着，脱下外套直往外走，看见讨喜的弟弟妹妹和年老的母亲，她觉得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