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殷羡书捏着鼻子进的青雨院。
一股臭鸡蛋混着花香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虽然他早已习惯,但当他再闻到这股味道时,还是没忍住皱了眉。
屋檐下的纸灯笼轻轻摇晃,他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没有听到熟悉的铃铛声,他不禁有点捉急。
他冲着院子喊话:
“师父——”
满院的栀子花有意抖抖枝丫,似在回应他。
他等了很久,无人回应。
完蛋,师父又去“活埋”自己了……
殷羡书默不作声,掏出火折子吹气,一簇暖黄色的火焰瞬间燃起。他无暇顾及,只是熟门熟路来到一棵较其他花树偏高一点的花树前,跪下身挖土。
他挖土速度很快,不出一刻,就从土里挖出一只白净的手。
土坑越挖越大,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只手的主人的身体也被挖出来了,接着是腿、脸……坑里躺着的,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皮肤极白,双眼紧闭,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梳着流苏髻。束头发的白发带被泥水“上了色”。身上仍穿着他们初见时那件灰色的裙子,两只手端放在肚子上。熟悉的金黄色小铃铛被一根红绳牢牢绑在她的右脚脚腕上。铃铛下,是白色泛黄的绷带。她的左腿也缠了绷带,但较右腿看缠得少——右小腿整个藏在绷带里,左腿只缠了脚。
雨啪嗒啪嗒打在她身上,她毫无反应,像是睡着了,更像是死掉了。
她是他的师父——祝十三。
“师父。”
少年轻声呼唤,狼狈地抹了把手上的泥。
她总喜欢这样“活埋”自己,在看不见后。
“这里冷师父,去屋里睡好不好?”他轻声问道。
祝十三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躺着,不说话。
“师父——”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恳求。顺手摘下斗笠替她挡雨。
啪嗒——
“抱歉哈~狗蛋,刚刚没反应过来……”
祝十三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说话间,她一手扒上土坑,试探着想要坐起身。可惜手脚发软得厉害,她试探了几回,才难受地接受了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的事实。
“狗蛋,为师起不来。”
祝十三难过地眨巴眼睛‘看’他,灰白的眼睛里不见一点光亮。
殷羡书刚想开口,就听到了她毫无感情的警告:
“为师不听男女授受不亲。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把狗蛋眼珠子挖出来串耳坠子。”
殷羡书欲言又止。
她蹙眉故作生气状‘看’他,再次出声警告:“为师也不听男女有别。再说男女有别,就把狗蛋眼珠子挖出来串耳坠子!”
殷羡书无奈叹气。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好”字。
风拂过花树,摇下一地雪白。
白纸灯笼随风摇晃。
斗笠竖在门边。
“听说明天豫城要办‘七月半’哦狗蛋。”祝十三趴在窗前,声音有些疲倦,“我们明早一起去集市吧狗蛋。”
“嗯,好,师父。”
殷羡书站在她身后,耐心地帮她擦拭满头的污水。
祝十三木讷地‘看’着窗外发呆,眼皮沉重。
“好讨厌看不见,黑乎乎的一片。”
她小声喃喃着,不自觉闭上眼睛。
“我讨厌黑暗。”
“嗯,我也不是很喜欢黑暗。”殷羡书轻声附和,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黑暗总让我很不安。”
“嗯。”
殷羡书轻声附和她,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祝十三也没再说话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掉了。
殷羡书知道,她又哭了。
哭自己的不幸。
她不是天生的看不见。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看得见光明,摸得着光明。
因为她见过光明,所以无法忍受黑暗。
所以在她失去视觉后,她开始有意识频繁“活埋”自己。把“活埋”自己当成一个游戏。
“这次我也藏得很好吧狗蛋?”她兴致勃勃地询问着,仍旧闭着眼。
殷羡书回答依旧,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