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来无恙

她手忙脚乱打开卧房的门冲了出去。

没有预想中凄厉的惨叫声和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没有南青山，没有储云，也没有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尉迟岚欣喜若狂，她赌对了！

她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想要嘲弄那些个欺骗自己的贱人，想要大声地告诉她们：

想骗我？没门！

“唉——”

又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无所畏惧，大步迈向前，却一脚踩上一个软软的东西，她木然向下看去，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储云的脸！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一瞬间，她只感觉全身血液凝固，一股凉意直窜心头。

恶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南青山的：“我想回家阿岚——”

有储云的：“唉——”

有晚萤的：“明明该死的是你啊——”

尉迟岚快要疯了——她疯了样想去堵住耳朵，想咬住唇，想浇凉水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恶心的、令人齿冷的声音像是贴着她耳朵发出的，如鬼魅，如丧钟……她根本无处可躲。

“我不该死！我不该死！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欺负我，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她抱头蹲下，小声喃喃着，眼神逐渐迷离恍惚。

“你该死！你最该死！你本该死得很惨的啊尉迟岚——”

“它…不！不！它们……它们！它们都在骗我！”

“思及此，她突然笑了。像是在嘲笑她们的愚笨，也好像，是在嘲笑自己——”

栖荒郡鸣秋城。

文翰楼。

一楼戏台上，魏何年笑意不减。一身青衣行头，轻声叙说着荣王府的惨案。

“哈哈哈哈！她们！它们哈哈哈！都是骗子！”

“她贪婪地吮吸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摇摇晃晃爬起身，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具诱惑力的眼睛，她甚至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柔情。”

“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比这些个欺骗她的人活得更久！更好！”

“可惜——”

魏何年遗憾地摇摇头，停住脚步，抬头仰望天空，继续道：“尉迟岚跌跌撞撞爬回了卧房关上门，门外俨然没了‘不太平’的声音，她厉声讥笑她们的不幸。”

“天下绝了心要弄死她。因为她的无心之失，无意打翻了烛台。”

“烛火砸在锦帘上，发出一声闷响。”魏何年哑然失笑，收回视线看地，“她好像猜到了自己必死的结局，平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一缕缕梳拢自己的头发，取出一只黑色的手镯，碎碎念——”

“荣王府浓烟滚滚！熊熊烈火直冲云霄！她毅然决然葬身火海，在那个飘雪的冬夜……没人知晓她为什么要死，也没人知晓她究竟怎么死了。一切答案都被那场火吞噬尽了，什么也没有留下。盛极一时的荣王府，就此陨落——”

快要结束了吗？

殷羡书屏息凝神，伸长脖子等待他揭晓答案，太多的疑点在他脑中炸开：“为什么尉迟岚要死，为什么她会听到第二个自己的声音，那双猩红色眼睛的主人是谁……”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却不想魏何年平静地收了折扇，丢下一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就欣欣然跑下了戏台。

……死老虎又双叒叕留悬念。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城。正想叫上同行的微生夕颜回城时却又“惊喜”地发现：她又先走了。

……好的嘞，又先走。

他默默来到护栏前，扒着护栏向下看：

楼下只有几个清场的小厮。

一楼不大，又小又旧，只摆了几张桌凳和那个简陋的戏台。连个像样的柜台也没有，寒酸的不行。

不过殷羡书并不注重这些细节。只是再三确认微生夕颜真走了后，才又回头查看桌上的菜——今天的菜是红烧狮子头。巴掌大的瓷盘里盛着两个狮子头，其中一个上粗暴地插着一根筷子，瓷盘边上还丢着另一根筷子，但被人用蛮力掰成了两截——看得出来，她真的很不喜欢听书。

此外，还有一双插在花瓶里的筷子，欲与瓶里的栀子花肩并肩。

殷羡书松了口气。

问题不大，她听进去了，真的没有吃那碟狮子头。

他摸摸鼻子，视线落在那双筷子——

旁边的花上。

伸手去薅。却未料到，一把折扇直擦他脸而过，先他一步盖住了花。

“魏楼主，别来无恙。”

他带着笑音的声音在来人耳边响起。

“好快——”来人轻声惊呼，一把闪亮亮的匕首直怼在他白净的脖子上。

“哈……小客人几日不见，武功颇有长进啊。”魏何年笑眯眯夸赞着，手里拿着那把画着墨绿山水的包浆的折扇。

殷羡书只是漠然递眼色，示意他解释桌上的红烧狮子头。

“这是膳房药老鼠的，”魏何年蔫蔫地收回折扇，熟练行礼道歉：“许是鄙人手下做事的打盹了没看清楚上错了，是鄙人考虑不周，还望小客人见谅——”

“我想见见魏楼主口中那位莫须有的‘做事的’一面，当面问问他是不是目的不纯——”殷羡书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

魏何年笑意不减，温声道:“小客人来鄙人文翰楼，不也目的不纯不是吗？”

“我有付买花钱。”他丝毫不怯步。

“小客人的花又死了？”

“与，你，何，干？”

魏何年笑眯眯，突然凑近他，压低声音：“如果鄙人没猜错的话……小客人买花的目的也不纯是吧？虽然不清楚小客人身上为何总有着奇怪的臭味但是…小客人应该知道，臭味会招来‘不太平’还有…穆家那个老东西。”

“与，你，何，干？”

殷羡书在嘴硬，脸色肉眼可见变黑了。

魏何年摇头晃脑站直身体，不屑地啧啧了两声，旁敲道：“乱世之下，保命要紧。尤其是在鸣秋城，小客人应该看得到，但凡你有一点不对劲就会被豫衣军就地正法——”

“有话直说就好魏楼主，不必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殷羡书忿忿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灼灼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魏何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