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入冬后不久阿娘便哭着我说“阿然，你外祖去世了。”

我开始不相信，因为外祖身体一向很好。

阿娘说，“今日阿兄给我写信，阿爹今早开始气喘，请了郎中来看，一个时辰之后就过世了，从长安到这来的信最少要三四天，如今我怕是回去都来不及了。”

阿爹安慰阿娘，“没事，我现在就乘船带你回长安看看，你这样担心也不是办法，总要亲眼看到岳丈大人才安心。”

阿爹转头对我说，“阿然，你回去收拾一下，阿爹带着阿娘和你回长安看外祖去。”

要去长安，宋修以的家就在长安，我想带他一起去。

我把阿爹喊了出来，和他说了这件事。

阿爹沉思了一会，应了下来“好，那你去和修以说一声，我们明天就出发。”

我去找宋修以和他说了这件事，“修以，明天我与阿爹阿娘要去长安，你不是说你家就在长安吗，也许久没见你阿娘了，明天与我们一同前往吧。”

宋修以同意了。

他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行囊。

我们是乘马车前往的，阿爹和阿娘一个马车，我和宋修以一个马车。

宋修以看着窗外的风景，缓缓开口，“我已有三年未回去了。”

我决定和他坦白，“其实我偷偷看了你写在祈福树上的愿望，如果很想阿娘的话就回去看看。”

宋修以没有说话，望着外面冰天雪地沉思。

马车一路跑的很快，半个月的时间才到长安。

幸而是冬天，尸体即使放半个月也没有散发异味。

阿娘刚下马车舅父就来接她了，阿娘是哭着过去的，“阿兄”

舅父安慰着阿娘，“好了，快进屋，外面冷。”

舅父给宋修以安排了一间房子让他住。

是阿娘到了之后才安排的外祖葬礼。

孙府是学府，有很多外祖的学生来参加葬礼。

阿娘在为外祖守灵，阿娘不让我露面，是外祖几个孙子在忙。

我和宋修以在后院，看着来参加外祖葬礼的人。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面对死别。

我说，“很多种分别中，最好的是生离，因为即使生生不见，也会有个念想，有个念想才会有动力去生活。最后才是死别，因为天人永隔，再也不会收到你的消息，知道你的近况，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

宋修以看着我，“所以我们才要珍惜每一次见面，期盼每一次重逢，分别的意义就是重逢。”

外祖很疼我，即使他有很多孙子，但是最爱的还是我，可惜我没有陪伴他很久，每次待不了几天就要走，那时候他总是拉着我的手，或者看着我的背影，我记得他那时候的眼神，一双苍老的眼睛红彤彤的，里面装着的是对外孙的爱与惦念。

葬礼结束了几天，宋修以才提出去见他阿娘。

阿爹让我和他一起去，莫要忘了来时的路。

是在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面，宋修以和我说，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找了好久看见满是枯叶的墓碑。

他给他阿娘换了个新的灵牌，摆上了吃的东西。

他说他上一次来是七岁的时候，六岁的时候他离开家，因为没有地方去，夜里就在阿娘的灵牌旁边睡觉，后来认识了杂戏的老爷爷才有地方去。

宋修以说，“阿娘予我有生育之恩，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死后寻个地方葬她。”

墓碑上面只刻了“温蕴”两个字，没有谁妻谁母。

如果活着已经不能做选择了的话，死去也是自由的。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宋修以因为太久没来忘了回去的路，我们俩转了许久也没能出去，便找了个洞穴进去取暖。

宋修以搭了个火堆，我们俩就围在火堆旁。

他害怕我冷就把斗篷脱了披在我身上。

我见气氛冷淡，便开口说起了阿姊的故事了，“你还记得阿姊吗？她年少时遇见一个喜欢的人，那人同你一样，是个流浪者，阿姊到了结亲的年纪，便和姑母提了这件事，姑母不同意，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是和言家二公子。”

宋修以说，“你阿姊金枝玉叶，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嫁了以后也能生活无忧。”

我说，“后来那个人跳湖自刎了，只让我带一句话给阿姊，若有来生，必不相负，如果分别可以选择，我希望他们分离，这样阿姊至少还可以有个念想。”

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为什么相爱不能在一起，现在的我才明白。

宋修以说，“人生总有诸多种选择，其实每一种选择后面都有相应的代价，你阿姊选择嫁给言二公子，那她的代价就是永远失去挚爱，如果有一天你非要去做一个选择的话，阿然，我希望你不要去后悔自己的决定。”

如果有一天我非要做个选择的话，那我一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外面的雨下了一夜，我就和宋修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醒的时候宋修以已经不在了，当我以为他自己走了的时候，他带着自己打的早餐回来了。

是一只野兔。

宋修以把野兔烤了给我吃，自己只吃点野果饱腹。

回去的时候是宋修以一路背着我回去的，路上泥巴多，他踩的满脚都是。

我们在林子里绕了好久，碰巧看见了在林中对弈的太子和三皇子，我和宋修以躲了起来。

我记得阿爹说过的，太子和三皇子素来不和，既然这样，他们怎么可能在林中对弈呢。

朝堂的事我们并不了解，我本想带着宋修以走的。

刚下完雨，泥本来就多，路途也难走些，太子的人还是发现了我们。

太子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宋修以大概是本能反应，把我护在身后。

太子说，“没认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江南夏家的女儿吧？夏景然？”

我恭恭敬敬得对太子行了礼后回答，“是我，外祖意外生病，我便和阿爹阿娘回来探望。”

太子说，“最近确实听说孙先生病了，怪我没时间去看看，等我空闲了定去探望。”

我说，“劳烦挂念，外祖年纪大了生病倒也正常，我与朋友来此处是有事，现在已经解决了，就不打扰您兴致了。”

太子好像这下发觉还有一个人，“刚才光顾着与旧友聊天了，我姓裴。”

宋修以说，“你好，我姓宋，宋修以。”

太子说，“既然你们的事情解决了，那我也不过多打扰你们了。”

和太子分开后我便带着宋修以跑开了。

走后不远处发现有人跟着我们。

我和宋修以跑的很快，幸好的是我们并没有被追上，不幸的是有人放暗箭伤人。

我捂着被射伤的手臂，伤口并不是红色，相反倒是有点显黑。

宋修以看了一眼我的手臂，“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