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地底

“滴——”

空气中，混杂着一种潮湿的，微淡的腥气，泥土的尘气也混含其中，浅浅的，又掺着一缕青草的芳香。

水滴一滴一滴往少女已经逐渐红润的脸上掉，狭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苏槿媆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滴雨露从地上渗过，穿过泥土层，滴落到她的鼻尖上。苏槿媆双手撑着泥地，吃力地起身靠在泥墙边，掀起自己的裤脚，往小腿上看了几眼，被蛇咬过的地方竟已经完全愈合，连伤疤都不见，而身上那种呼吸难受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她记得，自己被蛇追，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

坑？

苏槿媆将头仰起，只见离自己头顶近十多米甚至更高的地方，有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那里无疑便是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可，这么高，她竟……一点都不觉得疼……而且，四周都是光滑的泥墙，她该怎么爬上去？

搞清楚了状况，她心底渐渐恐慌起来，瞬间哽咽，害怕又无助地站起身来，朝上方那点点光圈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班长！老师！……有没有人来啊！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有没有人……”

空旷的地下世界，传来阵阵回音，苏槿媆喊了近三四分钟，嗓子都喊疼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槿媆，你不要怕，冷静，冷静……”她不断深呼吸，自我安慰，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背包也是跟着她一起掉了进来的，她四处张望，只要找到背包，就能够拿到手机，万一……万一有了信号，她就能联系到家人，她就可以出去……

可是背包呢？背包呢？怎么不在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一直背着没放下过啊，为什么会不在……？

一股寒意直直地往她头皮上渗，苏槿媆听到身后细微的滑动声，就连身子都直接定在了原地。

一阵凉风吹起了她的秀发，苏槿媆没敢动，她头皮一阵发麻，双腿颤抖不止。通过头顶那唯一一点光而折射出的巨大蛇影已经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蛇的躯体就有她身体那么宽，一伸一吐的蛇信在阴影中格外显眼。

脖子处传来一阵粘稠的湿意，苏槿媆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划过，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蛇鼻中喷出的湿气，它靠得那么近，一张开血盆大口，就能将她一口吞入腹……

苏槿媆颤抖之间，双腿处被蛇尾从后面包裹住，它慢慢地从她下身开始卷裹，直到围到了腰身才堪堪停止。她盯着自己腰间的蛇躯，那是一条浑身通银的巨大蛇身，她相信，光是卷住她身体的这一小部分，只是它体长的十分之一不到。它会将自己吃掉的吧？然后世上就再也没她了……是怎样吞下她？听说蛇不会咀嚼食物……？那应该不会很疼的吧？……它会不会用力先将自己死死卷住，先将她活活挤压而死，再吞掉她呢？

可她怕死，她怕疼，她不想死在这里……不想一个人消失得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她不断想着上千万种可能性，此时的银蛇却突然动了，它将她身体卷过一周而面对自己，它看见少女红润如霞的肌肤隐藏在她身上那几块布料之下。她身体上的特殊清香刺激着它的嗅觉，还有她那在自己蛇尾下不断颤抖的身体，那布满着恐惧，无助，惊慌……各种情绪的面容，一切都是那样的诱人，在属于它们的季节里，少女的所有对于它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这就是大哥临走前特意让他们找的那个失足少女……

大哥说，是他救了她，为她解了蛇毒，她应该用自己来报答他们，报答他们所有的人蛇。

从今以后，她便是他的雌性了吗？

雌性……人类的雌性……

苏槿媆全身剧烈地抖动，越来越不受控制，一边无声哭泣，一边又惊恐无措地被迫看向眼前这条大得让人无法想象的巨蟒——它真的浑身通银，像是镀上去的金属元素一般，纯银，这样的色泽是苏槿媆从未见过的。若她现在是在电视上看见这条蛇，她一定会忍不住称赞一句“真美”，可现在她能想到的只有它是一条含有剧毒的蟒蛇，奇异的色彩，巨大的蛇身……苏槿媆不敢再往下想，她知道自己一定完了，彻底完了，她会被它一口吞掉的……一定会的……

她会死吗？苏槿媆绝望地慢慢闭上眼，会很疼吗？人死后，会不会看见自己已经死去的亲人？她好怕……恐惧已经如迷雾一般将她包裹，头顶的光点也已经暗下，透出淡淡黄昏，秋日的太阳已经降下——所有人都把她扔下了。

“老四，你找到她了吗？”

从隧道深处传来一阵穿透性的男音，平静又动听，像是玉石敲击，细腻又不乏清脆的，隐透着低沉般悦耳的声音。

有……有人！

苏槿媆跟听见希望一般，重新睁开眼，目光中闪烁着激动、喜悦的光芒。

是和她一样失足掉下来的男性同胞吗？他口中的老四……是谁？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磨灭了苏槿媆所有的希望，同时，将她的世界观搅得天翻地覆。

——那是条同银蟒差不多大的金黄色巨蟒，纯金黄色蛇躯，像是染上去的那般，它真的好大，好像比银蟒还大那么一分，它吐着信子，慢慢地从黑暗中完全显露出来。

苏槿媆呼吸一窒，瞪大了眼睛，是，是她死前的错觉吗？

谁，谁在说话？说话的人呢？

“找到了，她很美，身板有些小，不过没关系，应该能养胖。”

这次苏槿媆是真的听清了，说话的不是人，而是正在她眼前的这条银色巨蟒！它在……和那条金黄色的巨蟒说话……它们，在说她……？

金黄色巨蟒靠近了，它在打量她，用它那双冷狭的竖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向她涌来，苏槿媆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依旧控制不住颤栗的念头，身子早就已经不受控制，下一秒，她听见金黄巨蟒再次出声:“小雌性，你不用害怕。”他分明没有张口，却仿佛能发出腹语，“我们不会伤害你。”

苏槿媆将布满泪光的眼眸转向他，试图尝试与这条会说话的巨蟒沟通:“那……那你们，可不可以……放……放了我？”

话刚落，苏槿媆只看见两条巨蟒诡异地相互看了一眼，而后她明显感到卷在自己身上的蛇尾紧了紧，她慌张地看向银蛇，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那凌冽的竖瞳，她浑身一抖，扶住那卷着她的蛇尾，身体也僵住了。

“你是我们救的——你是我们的。”他简单地说了一句，话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式语气。

“救……救我？”苏槿媆颤着声发出疑问，“我……我只是不小心才，才掉进来的，我……”

“你中了毒。”银蛇强调道，“是大哥帮你解了毒，如果不是他，你现在已经死了。”他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苏槿媆当然知道自己中了毒，可她依旧没明白，这跟放不放她走有什么关系？

“大哥？是谁？我，我不认识他……”这也是条蛇吗？苏槿媆心里不确定地想着。

“你们应当见过才对。”旁边的金黄色巨蟒开了口，“他是条黑红相间的人蛇，你有印象吗？”

黑红相间……

苏槿媆突然想到，自己中毒昏迷的前一秒，好像就看见了一条巨蟒，好像……好像就是黑中透红的蛇躯……

那，那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难道真如银蛇所说，是之前那条巨蟒为她解了毒？可他为什么救她？他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救过她之后，又将自己交给其他巨蟒？

“可是——”苏槿媆语气弱弱的，声音又酥又软，“明明是他救的我，你们……怎么能说是你们救的我……就算是救，哪有……哪有不放人的理？我不会向别人提起你们的，放，放了我吧——”

乞求的话还没说完，银蛇便已经有了些不耐烦，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还有了些强硬:“他是我们的大哥。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久留，既然他救了你的命，那么你的命就是属于我们一族，从他救你的那刻起，你就已经属于我们了——小雌性，听明白了吗？”

“可是你们留着我……也没有用啊……”苏槿媆急得鼻子一酸，眼泪又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我又懒又笨……还，还不好吃，对于你们，连塞牙缝都不够——就，就是个大包袱，大累赘……”话一说完，苏槿媆早已哭不成声，她怕他们真的不放她走，怕自己再也回不去。

“你有用的。”银蛇的头靠近她已经哭花的小脸，语气逐渐透露出几分暧昧，“小雌性，你是小雌性。”

“我……”苏槿媆大脑仿佛断线了几秒，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条大她几十倍的蛇类，不知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脑子如同有一团白光炸开，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浑身汗毛从脚到头顶全然竖起，冷汗也从额间缓缓划过，心脏骤停。

“不……不可以……”她呆愣愣地摇了几下头，目光接近呆滞。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你现在太小了。”银蛇突然开口，苏槿媆也不知他口中的小具体指的是什么，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先相处一段时间，等你长点肉，也差不多到深秋了……”

苏槿媆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深感冰寒，她只是听着他的话，就快要在崩溃边缘倒塌，她不敢想象，她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她不要，她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