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我,宋知许居然跟我妈妈还长得更像一点。
小时候爸爸妈妈带着我俩一起去游乐园玩,别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家四口,坐旋转木马时我和宋知许都想和妈妈坐同一匹,僵持不下间工作人员上前扶着她坐到妈妈的马上,然后又抱起我塞到爸爸怀里。
“两个女儿一人抱一个。”工作人员哈哈笑着。
宋知许偷偷冲我做鬼脸,一副胜利的得意样子,我被气得直掉眼泪。
如此这般类似的经历发生过许多次。后来我没忍住偷偷问爸爸,是不是我和宋知许被抱错了,我其实不是妈妈亲生的。
爸爸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说因为感觉妈妈更喜欢宋知许,对我不是很好。
爸爸抱着我,帮我擦干眼泪,然后又好笑又无奈地刮了刮我的鼻子说,如果你妈妈都算不上爱你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爱你的人了。
确实是这样。
回家后妈妈的状态好得像是病情痊愈了一样,还有闲情摆弄她那些昆虫标本。
我天天待在家里陪着她,宋知许说公司那边有事她就帮我做了,让我不要担心。
在我和宋知许一起接手了国坤之后,我把妈妈的公司也合并了过来。妈妈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说她们的时代过去了,后辈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就行。
然后她就拉着我爸去环游世界了。
妈妈窝在沙发里,电视上连网放着多年前的视频,是她刚开公司那几年做的视频,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过现在看起来都已有些过时和无聊。
她看着看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我拿了床毯子过来想给她盖上,结果毯子刚一碰到她,她悠悠转醒过来。
“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吧,你查查最近有没有场次。”她看着电视,突然对我说。
我去查过了,爸爸很喜欢的那个正好下个月有一场演出。不过我们还是在当天下午去听了另外的一场。
妈妈的愿望,恐怕连一个月也等不起了。
那天的演出全是很欢快的曲子,妈妈却听得流下了眼泪。
和曾经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听的音乐会一样,我们一直坐到观众散场才离席。
下楼梯的时候妈妈脚一软差点摔下去,我的魂差点被吓飞,在连忙扶住她之后就试图往自己身上背。
她止住我的动作,笑着打趣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就别背了吧,别最后咱俩再一起从楼梯上滚下去。
最后我扶着她,一步步往下走,妈妈脸上挂着没收回去的笑,但我看到了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来,这一次她走得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慢,我知道病痛又在不眠不休地折磨着她了,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巨大的煎熬。
直到走到有过道的地方之后,我才匆匆跑出去找工作人员借了把轮椅。
当晚回家之后妈妈就发起烧来,双倍的退烧药吃下去都如同泥牛入海,我换了好几次冰毛巾,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我跑到角落的小屋里哭着给宋知许打电话。她连夜赶过来的时候妈妈已经烧迷糊了,她牵了牵妈妈的手,抬高了的声音有些颤抖:“舅妈,我是知许。”
我们其实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窗外的天翻起鱼肚白的时候,妈妈的烧终于自己退了,她也悠悠转醒。
她和宋知许说了说话,嘱咐了一些琐碎的小事之后就催她去上班了。
屋里又剩下了我们两个。
我们坐在床上一起说了会儿话,她指使我把那一墙昆虫标本摘下来收拾了。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空空荡荡的墙,我轻轻关上了那间屋子的门。
她给我女儿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只不过说到后面就又开始犯困,困得都坐不直身体。
“含章,你去帮我买束花回来吧。”
那天上午,妈妈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之前突然叫住了我。
“要什么样子的呢?”我问。
“什么样子都可以,最好可以香一点。”她眯着眼冲我笑笑,似乎是困得厉害,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好的妈妈,”我克制住眼里的泪水,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她,“晚安。”
像往常那样,我轻手轻脚地向屋外走去,脚步不紧也不慢,仿佛这只是某个平凡的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