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资王

翌日，许妈妈居然没罚她。确实省了些麻烦

昨夜，慌张无措，疲惫不堪，折腾到卯时才回去歇了，第二日午时才醒。是巧儿叫门才把她惊醒

平康坊丫鬟巧儿金姑娘，醒了么，许妈妈找你

巧儿唤了好几声，金羽才听着，睡意朦胧地应了

崔贻舒知道了，你且先去吧

金羽半梦半醒中有些愠怒，扰了清梦。委身在此只得忍气吞声，她愤愤地起床收拾

丫鬟敲门来送衣服。梳妆打扮过后，像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浅色罗裙缭姿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慢佻腰际，着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曳地对襟收腰正袖长裙。袖口处绣着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修长的十指，浓烈的红唇泛着晶莹的光泽，轻弯出上挑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戴着粉色的缨落坠，璎珞轻盈，随着她款款玉步摇曳生姿，在耳边随风舞动。金羽款款玉步去到一楼，许妈正招呼着熟客，迎来送往。午时的客人不多，许妈见着她，张口就道

平康坊老鸨越发的娇艳动人了呢，还是金银细软养人啊

随即带着笑意让金羽随她来，到一角落的桌前，许妈坐下

平康坊老鸨今日资王要来。未时三刻有一场歌舞，你在旁随他们抚琴伴奏。现下你可以去准备了

金羽听罢，已有盘算：或许这是个好机会。她随即应声

崔贻舒好的，许妈

移步上楼了。

从第一次见到资王，她就感觉这人一定能帮到她。气度不凡又有权有势，帮他见父亲还不是信手拈来。所以，她着手练习今日要弹的曲子《六幺》。此曲难度很大，音域广变奏快，指法变化也多，她许久未弹，还是得多练习一下。

在崔府的时候，崔贻舒母亲詹氏去得早。从小被二夫人逼着学琴棋书画，虽然书画学得拙劣，难登大雅之堂，可她却从小擅音律，精通琴棋，颇有些天赋。

堪比琴师大家，算同龄中的佼佼者。金羽没想到，现家人蒙冤入狱，谁成想这抚琴之技如今在这儿派上用场。

崔贻舒从小虽然身子娇弱，可心性顽劣，不似一般大家闺秀，深居闺阁学习刺绣和礼仪规矩，时常扮男装出去玩闹。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好不快活。

未时刚到，资王就一身便装带着随侍来了。他今日身着羽蓝色长袍，袖口领口绣着银丝边流云纹滚边，腰间束一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很衬他温润气质。嵌玉小银冠束起乌黑的头发，银冠上白玉晶莹润泽，衬得他黑发如绸缎般顺滑。面灿若初阳心情甚好。

金羽来到一楼在古筝边坐正，十二个舞姬着金色镂空丝边舞衣，已就位。

金羽抬腕手指轻勾琴弦，弦音一起，领舞的女子绿芜甩袖轻移莲步，舞步轻盈，从中间像花一样绽开，婀娜多姿，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旁边舞女跟随，团团为其盈袖，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真令人赏心悦目

平康坊不仅有酒色，更是京城最大的歌舞坊。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怪不得是文人商贾、达官权贵的逍遥快活之地。

较之舞蹈，琴声也绝不落下风，听者沉浸其中，如身临其境。一曲未尽，许多客人赞不绝口，略懂一二地口若悬河：

平康坊众人琴音汩汩韵味，琴声悠杨，曲子如潺潺涓流绵延不绝……

平康坊众人大气时有力，轻抚时空灵……

平康坊众人指法精妙，如珠玑之音醉人心脾……

平康坊众人是啊是啊

一曲罢，余音绕梁，舞姿生风。资王回过神带头喊了声

唐资王李谦好！舞美，曲妙

大家纷纷更起劲了，跟着喊

平康坊众人好！好！

起哄着

平康坊众人继续，继续

众人的起哄此起彼伏，各抒心意，平康坊鱼龙混杂，有文人有商贾，此时有些雅俗共赏的意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赏美是人心之所向。这里日夜车马盈们、客人络绎不绝自是有原因的，歌舞为所有来这的人架起桥梁，放松亦沉醉，今朝有酒今朝醉，何乐不为？风月场所，有人爱歌舞，有人爱美色，灯红酒绿下声乐酒色中，混沌又迷离，亦无雅俗之分

许妈妈见客人们兴致愈浓，乐得花枝乱颤。在台旁，眼神示意姑娘们

平康坊老鸨别扫了客人兴致，趁着时候接着弹继续跳

金羽和其他姑娘明白许妈意思，互相对视交流，准备下一支歌舞，舞妓摆好姿态，金羽临时想起小时候喜欢的《采莲》曲，稍微坐正，手抚琴弦，左手勾挑起音右手托抹配合，琴音清脆入耳，场子顷刻安静，这曲子技法虽不深奥，仅有几处缓急交替，但轻松愉悦整体似水沁人心脾，很适合现在的气氛。舞妓们配合着琴音得流转迂回，二者配合浑然一体。即使没有演练，默契配合很快渐入佳境，领舞的绿芜在曲子高潮处做了飞天回旋的高难度动作，舞伴助力衔接自然，引得底下拍手叫绝频频叫好，而金羽特意将高潮处复弹一遍，给她们足够得配合时间，当琴音由急入缓，绿芜正好完成羽纱翩翩落下，回归群舞，曲与舞配合得天衣无缝，浑然天成。虽然都提着心，每个细节都需要极高的默契，可配合中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实在让人惊叹这是没有演练过的舞曲。一曲将尽，金羽右手轻勾慢挑，左手捻托连音，最后一抹弦音如泉水滴落，曲尽，余音绕梁，不绝于耳。舞妓随琴声完美谢幕

随后便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和赞叹声，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许妈见气氛高涨乐得合不拢嘴，像看到了白花花银子，热络招呼着贵客们吃喝

过不多时，人群中有人喊道

平康坊众人这就没了？还没看够呢

老鸨红光满面，摇着扇子乐滋滋应道

平康坊老鸨要看，下次吧，今日就这一场了。姑娘们也得休息，不然得埋怨我这妈妈太过狠心了。各位老板、大人们，今日你们吃好玩好，我这儿一定给招待好

平康坊老鸨平日里多亏大家照顾，这平康坊才越来越好贵客如云，你们出手阔绰，我许妈妈也不是小气的人，酒管够，姑娘管够，一定让大家尽兴，不满意不准走啊

语罢，许妈妈笑声连连，张罗着安排着

姑娘们浓妆艳抹地走过宾客间，打算回房收拾规整好再来迎客。

客人中有人喊道

孟大人今日，这绿芜姑娘可得是我的呀，你可说好了的

许妈妈虽风韵犹存的样子，嗔怪道

平康坊老鸨害，急什么

平康坊老鸨孟大人，放心，待姑娘们回屋拾掇好，就来陪各位大人们喝酒

贵客席，资王坐在前面最中间，被众人簇拥着，身旁带着两个随侍，其中一个上次见过。

从资王落座，金羽就格外关注，就算抚琴，也会瞥到他的一举一动。今日练习曲谱，全力以赴，不外乎想赢得资王青睐。这样她能离见父亲更近一步

表演时，她偶尔余光瞥到资王频频点头眉眼含笑。高贵的气质使他笑起来顾盼生辉。经过客人时，她刻意放缓速度，轻移玉步，余光停留在资王附近。她瞥到资王的目光也在她身上经过。她瞬间沸腾了，心想

崔贻舒机会来了，错过这次就难了

心里拉扯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她犹豫，挣扎，当还剩一步就要擦肩而过时，她将余光收回，转身回头，眼神交织，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她放下全部顾虑，放下女子的难为情，不再含蓄娇羞，迎着他正视的目光，端庄谦和不卑不亢地说道

崔贻舒多谢王爷当日出手相助，保住金羽一条小命。那日来不及道谢，今日有缘再见，小女激动不已，定要跟王爷当面道谢，才不负王爷的一番好意

资王听罢，有些猝不及防，彬彬有礼地应道

唐资王李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顺手而为。看姑娘现在的处境，我似乎没有帮到更多。

片刻停顿，接着厚重的声音又道

唐资王李谦姑娘若有难处，可以向我开口，举手之劳能帮到姑娘也是我的荣幸

金羽听他的口气，句句谦和有礼，没有将她视作下等妓女居高临下，也在众人面前照顾她的体面，甚至竟能感觉到关心，她只当王爷待人和善体贴。身为王爷不仅不仗势欺人，还能礼待贱民实在难得。如今的身份，让她多了几分自轻自贱，而资王的话无疑像暖流滋润了她封锁的心。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崔贻舒”

她竟有些湿了眼眶。她的理智使她极快平复心情：

崔贻舒如何能在这里失态，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闪着湿润的眼睛，礼貌地微笑应道

崔贻舒多谢王爷善待，金羽现在很好，王爷挂心了

见她如此说，资王便不再多问

金羽自知，今日能借道谢之机，与资王有短暂的交谈已是千载一时，不知三言两语能否在资王心里留下印象。她深知今日不便再提更多请求。若急于求成而弄巧成拙，就失去了能最快见到父亲的一条路

金羽向资王躬身低头行礼，落落大方地说

崔贻舒王爷您继续玩乐，金羽便回房收拾去了，您一切尽兴

资王亦礼貌地回礼，见她轻移莲步上楼去了，便坐下继续与旁的公子哥谈笑风生饮酒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