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芜媛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头很沉，余晟津正在旁边看着她。
他的手还捧着学校年刊，模样还是那般俊朗。
廖芜媛双手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弯下身开始伸腿。
天还是那么阴沉沉，廖芜媛转身看着他：“对不起啊，浪费你一天假期了。”
余晟津表示没事。
他走上床前坐着询问：“饿不饿？”
廖芜媛低着头捂着肚子说：“还真的有点饿了。”
余晟津说道：“我懒得做饭了，要不你带我出去吃吧。”
廖芜媛朝着他张开手，余晟津一下子把她接入怀里。
“那既然来我的地界了，那就让我请客，好不好？”
“好好好，你请客。”
他们来到玄关处，出发穿鞋。
廖芜媛身上穿了一件很温暖的灰色羽绒服，那是因为余晟津怕她手冻得冰凉才给她换上的。起初她只是想换一件简单的黑色的薄背心外套，但余晟津阻止她了。毕竟快生理期，又想起郑可茜的交代，余晟津岂敢怠慢。
雨后的芜阳市城西区，周围有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天阴沉沉的，隐隐透出一丝白光。
廖芜媛带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购物中心。
这个购物中心虽然不是很豪华，但多少也是能走进去逛逛的。
余晟津把一只手揣入黑风衣口袋，仔细地看了看。
牌子都快掉漆了，旁边的灯箱也一闪一闪的。
她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有回应她。
过了三分钟，廖芜媛再示意了他一下：“走吗？”
这一次，她改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腕。
余晟津轻轻地答应着，问她：“去哪里？”
廖芜媛说：“去金店。”
金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廖芜媛已经把他拉进去了。
余晟津环视一圈，店铺都是大大小小的首饰，还有一些不菲的上等玉件，这让他想起了昔日的翡翠市场。
廖芜媛直接带他来到最里面，让他坐在一个旋转椅上。
她像是一早选好了一样，直接对着里面的老板喊了一句：“老板，这个和田玉平安扣多少钱？”
余晟津看着她坐在一旁，难得平坐着，模样少见出了笑容。
老板三十岁左右，从玻璃柜拿出平安扣说道：“4450。”
“4420可以吗？”
廖芜媛难得讲价，余晟津低声问她：“买这个做什么？”
廖芜媛说：“我愿意。”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余晟津不知从何回复。
“4440，不能再多了。”
“但这个数字不吉利，4435吧。”
“那你要多买点，我还说不定能给你折扣。”
廖芜媛咬着嘴唇犯难，余晟津决定帮帮她。
他沿着玻璃柜看了半天，选定了一款手环：“这个多少钱？”
老板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会挑啊，这个是我们新入的，最适合年轻男女了，叫莫比啥……”
“莫比乌斯。”廖芜媛替其回答，“这个手环太贵重了，我们不要。”
余晟津看了眼价格，价格是4998。
气氛瞬间凝固了，老板说：“你们再想想，我等会儿来。”
见老板招待别人去了，余晟津问她：“怎么突然想买了？”
廖芜媛说：“我上次不是跟可茜去陪她给她老公弄了翡翠貔貅吗？我在那看过一个平安扣，至少要八千多，他们说如果想便宜的，就让我来这里看。其实我一直想来，一直没有机会，我就想买来送你。加上你之后送我去医院，我就一直想买点什么东西送给你，我问可茜，可茜说送你平安扣就好了。平安扣保平安，你是警察，我怕……”
余晟津把她搂在怀里：“这不需要，我平时也没机会戴。”
廖芜媛眼神很认真，态度也很明确：“留着吧，万一以后用得着呢。如果没机会戴，你到时候就把它卖掉就好了。”
余晟津低头亲了她额头：“既然你买给我，我岂能卖掉啊？这样吧，我也买个手环给你。就那个莫比乌斯吧，好不好？”
“那好，你知道莫比乌斯什么意思么？”
“我当然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不什么都知道，怎么在你面前有安全感呢？”
“那你说说看。”
“永恒完美，无论从哪个点出发，我最终都能和你相遇。”
“其实你用不着那么全能的，我能感受到你的温暖。”
余晟津伸出手招呼着老板，表示想好了。
老板开心地打包，看着老板把平安扣放入丝绒盒，廖芜媛又问：“请问有丝绒袋吗？多送我一个可以吗？”
老板开心，又送了她一个丝绒袋装手环的包装盒。
买完这两样，余晟津轻轻地把给她的手环戴入左手手腕。
银色手环，莫比乌斯，无论哪个点出发都是无尽的爱。
余晟津紧紧地握住这个小小的黑色丝绒袋入黑色皮夹克的口袋里，他笑着说：“等我退休了，天天戴。”
“退休？”廖芜媛轻轻泛起笑，“那要等到六十岁吧。”
“你愿意陪我到六十岁吗？”
“六十岁，那要好久好久吧？”
廖芜媛眯着眼，微微看着前面的路牌。
“不久了，快三十年，要是明年要个孩子……”余晟津朝着她低声耳语，“我们要个姑娘，像你就好。”
“那我陪你吧，哪怕你变成六百岁老妖精了，我也要陪你。”廖芜媛摘下手环入盒子里装好，“我想要个小子，像你就好。”
余晟津搂着她，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
“你想好跟我结婚了吗？”
走在路上，廖芜媛因为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
“但你不是查出来了？肯定不成的。”
“那我就做你一辈子伴侣。”
“别傻了余晟津，做人留一线吧。”
廖芜媛望着对面运动服专卖店海报上的男女，愣了好一会儿。
“说不定你哥是个误会呢？”
她倒是真的希望这是个误会。
“再说吧，跟你这几天我什么也不要想，我不想跟你冷战。我自己不想那么辛苦，我真的很累，最近可能真的工作太辛苦了。”
余晟津没有强求她，而是问她：“这家购物中心有好吃的地方吗？”
廖芜媛挤出一丝笑容回应他：“看你想吃什么了，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这里的泰国菜也不错，我很喜欢喝他们家的冬阴功汤。”
余晟津思考了一会儿：“西餐吧，最起码能吃饱。”
廖芜媛带着他来到电梯，走进去摁了四层。
“那这一次我请客，好不好？”
余晟津点点头，说：“那我要吃最贵的牛排。”
廖芜媛朝着他笑：“好，请我的余先生吃全天下最好的牛排。”
毕竟是廖芜媛的地界，她直接带着他来到了一个还算高级的牛排店。牛排店跟周围的环境并不相衬，相比之下灯光还有些暗，但氛围很好。周围还环绕着美国乡村音乐，有着简单的格局，有圆桌，也有靠窗长桌，入店的中间还有简单的炭火布置。
“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不要跟我客气。”
廖芜媛笑脸盈盈，模样又恢复了红润。
他们坐在窗边，享受着彼此的温馨与幸福。
余晟津看着菜单，点了一份七分熟的菲力牛排配时蔬。
“喝红酒吗？”
余晟津喝着柠檬水，难得听到廖芜媛这般问自己。
“不喝了，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背你回去。”
“这里的酒很好，我……我爸，有这里的酒。”
“什么酒？”
“白葡萄酒，要不要来一点？”
“那你呢？”
“我喝无酒精饮料。”
余晟津最后还是选择不喝了。
廖芜媛点了一份烟熏金枪鱼和一份蔬菜沙拉。
“你不喝酒吗？”
“不喝。”
“那你干嘛抠手？”
余晟津停止抠手，朝着她红扑扑的脸摸了摸。
“很好奇，为什么你的手总是那么暖？”
廖芜媛的手掌盖住他的左手，闭着眼享受着温度。
“像我爸吧，我妈说了，内心足够温暖的人才能暖住爱人一辈子。”
“你妈妈的手也跟我手一样冷吗？”
“不，你的手更冷一些。”余晟津把她的双手端起来搓了搓，“我记得苁阳市也不是很冷啊，为什么你的手那么冷？”
“我也不知道，我爸说我小时候就这样。每逢冬天，我妈总要护理我的小手，要涂一堆手霜才行。就像你说的，苁阳市确实不冷，虽然一年四季如春，但总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直到中考后生了场大病，我爸才开始着手找房子，干脆就直接过来买房子了。之前他找人算过，说我对苁阳的风水抵抗，说是回来芜阳才是最好的。”
“原来你一直是芜阳人？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苁阳那边的。”
“我爸妈祖籍都是芜阳的，只是后来在苁阳有了生意，他们才搬过去的。”
“那你在哪出生的？”
“芜阳。我一岁的时候，他们就带我搬家了。”
廖芜媛喝着水，开始托着下巴看外面，嘴里还带说了一句：“我的名字，就代表了我是芜阳人呀。”
余晟津切着刚上来的牛排，迎着吃了一口：“嗯，看出来了。”
廖芜媛看着他吃牛排，还伸出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
“吃那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警局就是这样吃，然后出警。”
“那你现在不是放假么？”
“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别这么急，这样容易肚子疼。”
廖芜媛切着自己的鱼，仔细地切着吃。
两人都很沉默，彼此吃着东西，也不聊天。
廖芜媛眼睛直勾勾看着那块余晟津吃的牛排，舌头轻轻地蹭上嘴唇。她很想吃，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吃？”
难得被发现，廖芜媛只好点点头。
“想吃就说。”
“想吃呢。”
眼前的盘子多了一块切好的牛排，中间的肉泛着粉红。
廖芜媛把牛排吃完就吃饱了。
她的盘子里还剩下四分之一的鱼肉，但再怎么样逼自己她也吃不下了。
蔬菜沙拉五五分成，他们最后吃完了所有。
廖芜媛从来都胃口都不大，但在余晟津面前显得特别小。
那一晚，月依旧躺在云层里，不曾看清。
廖芜媛走得很慢，余晟津就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
到了小区门口，廖芜媛抬起头看着顶上的灯，愣得出神。
“累了？”
“嗯。”
“你是不是病了？”
她精神了一下：“嗯？”
余晟津轻轻地叹气，一把把她打着横抱进小区。
“没病。”
“你脸色不好。”
“我可能太爱你了。”
“那就是相思病。”
“阿晟，那你知道怎么治吗？”
“嗯，知道。”
“怎么治？”
“这个治疗方法对你没用。”
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给他刷了门禁卡。
输完密码后，她被他抱着上电梯。
电梯这会儿回来的人有点多，他们这个行为显然有点扎眼。
但他们不怕，廖芜媛抱着他更紧了，像是跟全世界的人说这是我的爱人，他好不好？
到了17楼，余晟津把她微微弯下，廖芜媛把门打开。
进了屋，小猫就朝着他们嗷呜嗷呜叫，余晟津一边叫着小猫的名字，一边轻轻地把廖芜媛放在沙发上给她脱鞋。廖芜媛也弯下腰，也帮着他解开运动鞋的鞋带，顺带拍了拍。
“阿晟，看电影吗？”
余晟津把两双鞋放好，穿了一双拖鞋还带着一双粉色棉拖鞋走了进来。
“看什么？你不累么？”
“看到你我就不累了。”
廖芜媛语气轻缓，还带着丝丝温柔。
“小媛……”余晟津凑近身子，“累就休息吧。”
廖芜媛伸出一根手指：“就看一个电影，好不好？”
余晟津收起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
“这双好看的手，怎么会那么冷呢？”
“认识你，不就暖了吗？”
廖芜媛的眼睛带着一双泪水，正在缓缓看着他。
“不哭，不哭啊……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就跟我说说吧。”
“En plus de vous, je n'aime pas l'autre.”
“这句话一定是一句很好很动听的话。”
廖芜媛掏出手机，把这条句子发给他。
“当然……当然动听。”
“那是什么意思？”
“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
廖芜媛确实没说假话。
她很爱他。
一场见色起意的爱情往往在她眼里是不纯的。
但是日渐了解后，她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
飞鱼是谁已经不重要，这只是年少的绮梦罢了。
就像郑可茜说，【谁年少的时候没有一缕光呢？】
好比郑可茜曾经的方继学，她曾经的飞鱼少年。
他们先后洗完澡，彼此坐在客厅里对视着。
她还是那条纯白睡裙，他还是那两件套。
廖芜媛让他选碟，她得去一趟房间给父亲打个电话。
余晟津抱着小猫低头选碟，廖芜媛在漆黑的房间里给父亲打电话。
“爸，是我。”
“你这死丫头，怎么也不打电话回来？你哥这样，怎么你也这样？”
电话那一头的廖承志喝酒了，说话带着一股凶煞。
廖芜媛隔着手机都能闻到父亲一身酒气。
“爸，您喝这么多，回头妈又要伺候您。”
“死丫头，你就是个死丫头！”
廖承志只有在喝醉酒才会喊她死丫头。
平日里，都是他温柔且客气地对女儿说话，根本不会对她骂多一句。廖芜媛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也就只有只有三四次听过爸爸骂过自己，其他时候喝醉酒的时候他压根儿连话也不多说。
“爸，别喝了，回头妈该说您了。”
她语气依旧平静。
“别跟我说你妈，你妈就是太笨！”
廖芜媛刚要说什么，电话那一头就有几个女人叫廖承志。
“爸，您别喝了，我打电话给妈妈去。”
“死丫头，你别打了，你妈可没机会接我。”
廖芜媛搞不懂廖承志的意思。
还没等她摸清楚，廖承志的电话就挂了。
都说喝醉的人容易说胡话，可是廖承志的胡话却显得很真实。
尤其这些话，让她觉得这句话十分逼真，逼真到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甚至出现在父亲的眼前晃荡。
有的时候她真的会怀疑人生，在怀疑她爸爸是不是真的爱自己，如果不爱，那为什么还要让妈妈把她生下来。
这或许，就是爸爸骂妈妈笨的原因。
打完父亲的电话，她又打电话给了母亲。
许惠表示自己已经和司机在楼下随时待命。
“妈妈，为什么爸爸就说您笨？”
许惠愣了一下：“什么？”
廖芜媛又说了一句刚刚的问题。
许惠哦了一声，语气平静地接着女儿的话说：“喝醉的男人说话都八分假。还有啊媛媛，听你哥哥说交男朋友了，改天带回家来吧？”
廖芜媛顿了顿，说：“我男朋友挺忙的，他最近因为新年的缘故请不来假期。”
她心里实在是没有脸把对哥哥的那个结果说出来。
结果是她找余晟津帮忙的，她要隐瞒哥哥做过这件事。
她已经能想到妈妈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有爸爸对男朋友的嫌弃。
许惠在电话那一头愣了几秒，她说：“做什么的？”
“公务员。”
“哪里的公务员？”
“司法机关。”
话不能说得再透彻了。
许惠不傻，她能明白廖芜媛的想法。
只能说，母女俩就是母女俩，审美都是一致的。
“嗯，那改天我单独见见吧。”
“再说吧。”
廖芜媛挂了电话，许惠吩咐司机：“老张，去把老板带下来吧，他不能再喝了。”
老张点点头，起身离开进了会所。
廖芜媛走出房间，打开门那一刻看到了余晟津。
他靠肩抱着小猫，双手在抚着小猫的毛，一双亮亮的眼睛正看着廖芜媛。
她上前吻住他的脸颊，他腾出一只手抱着贴脸回应她。
“别压着它。”
小猫嗷呜叫了一声，表示反抗。
他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回荡，如同电击一般刺入她的心。
“选好片子了吗？”
“选好了。”
“看什么呀？”
“《哈尔的移动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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