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

彼时老管家已等在了家祠的门口，两人同往年一般并立，远徵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他，“最近天凉了，这里面的药丸可以缓解您腿上的旧疾，注意别吹了风。”

老管家接过了药，递过了灯笼，欲将披风帮远徵披上时，却发觉才一年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竟够不到了。

远徵忙压低了身子，视线也正停留在老管家愈来愈多的银色发丝间。

“公子也快成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老管家感慨着，还是有些吃力地将斗篷为远徵披好。

“是啊，明年再来，都不知该带些什么了。”远徵自然地接过了老管家递来的灯，语气中有些怅然。

“这件事情，你还是不打算告诉角公子吗？”老管家口中未提，心底却希望他既然不知道送什么，便能学会放下。

“我.....”

“是我多嘴了。明日还要早早赶来，公子快回去休息吧。”

那一夜远徵几乎未眠。他回想着这几年里发生在他和哥哥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尽力做着合格的徵宫宫主，做着不让哥哥操心的宫家三公子。宫门上下大大小小的药材所需、毒药所备都几乎事无巨细没有遗漏，钻研制毒、解毒时常常废寝忘食，其中的痛与伤早已习惯到麻木。

在外人面前，他是桀骜又有些乖张的制毒天才，是不容私情、不易亲近的徵宫宫主，但他心底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他害怕失去、逃避怀柔的方式。他习惯了用厉毒在身前作防备的壳，用言辞在心中护赤忱的热，偌大的宫门里，他在尊卑长幼的恪守间做着称职的徵宫宫主，但......

只有关乎哥哥的一切，他先是远徵弟弟，再是宫家公子。

思绪游走过角宫的院子，还能见那时笨拙学着刀法的少年白日里常坚持不住姿势歪歪扭扭，傍晚也常常累的歪倒睡在一旁，被轻轻抱回床榻掖紧被角；听着长老院中传出的那声“管管你弟弟”，一开始在肃杀的眼神里不敢吭声，后来也只是乖乖认错，被轻轻打一下脑袋......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入了梦乡.....

只觉不多时便迎来了日出，远徴强打起精神，如昨夜般仔细穿戴熏香后，早早地来到角宫寻尚角一同前往家祠祭拜。

“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昨夜没睡好吗？”宫尚角走下台阶，看着双眼微红，神态有些疲惫的远徴。

“没事儿，可能最近天气变冷，还没适应。”远徵自然不会说出昨晚的秘密，找了个理由当做借口。

“过几日再找人给你做件新的大氅，穿着也暖和些。”两人向着家祠的方向并行而去，却都未曾想到，下一次同往，竟差一点成了独留。

仇恨在年月更替间不断积藏，阴谋也在蛰伏喋血间蓄力。宫门内少主新立，宫门外危机四伏。无锋的踪迹如魅影般四处暗藏，江湖之中不时流言四起。

一面心中替哥哥不平，不愿理会宫门内的其他事宜，一面又心系哥哥的安危，远徴平日里更是一头扎进药房，尝试研制着各类毒药。外人看来天赋才干并重的徵宫宫主，不过是逃避着世俗的不甘与复杂，强大着自己守护哥哥的能力。

少主人选的决定让远徵心有不平。虽然尚角心系大局，也同远徵说着各宫职责不同，老执刃必定是多方考量的道理，但在远徴眼里，只有哥哥才是少主的最佳人选，是未来执刃的继承人，哥哥嘴上不说，却还是比以往更寡言、更忙碌了些。

本来好不容易维系的平衡，在新娘入宫门的那一夜终是被打破。老执刃与少主意外身死，执刃的位子因哥哥不在落到了宫子羽的头上。有关百草萃的风波落到了远徵头上，尚角出于公正与立场当众打了远徵，还让他按规矩去了地牢接受审问，还好走出地牢的第一刻，便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哥哥。

远徵看到尚角一身行装还是昨晚的样子，定是还未得空休息便赶来接自己，刚刚想着要说与哥哥的委屈，此刻都融进了欣喜但也苦涩的笑。

“走吧，回家。”尚角亲手为远徵披上了暖和的大氅，是今年又新做的一件。

一路无话，却是心事翻涌。远徵了解尚角做事的原则，也理解在如今的处境下适时的忍让，但不甘与委屈依旧在心头徘徊，唯有想到那挡在身前的影，围于身上的暖，才能平静下来。

可“她”的出现，再次让平静难以维系，是杜鹃浅嗅的流连斡旋，却也是生离死别的真心相付。

那一碗药粥没有沾染到尚角分毫，却差点害了远徵的命。

尖利的碎片瞬刻刺进了远徵的胸膛，在尚角由愤怒警觉转而惊恐的眼神中，他就那样倒了下去，血腥四溢、铃铛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