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盈有些不相信地再次去看,那人的轮廓也随着距离变近而渐渐清晰。
男子身姿矫健,他的乌发在风中肆意舞动,银色华贵的袍角被翻起,露出踩着马登的乌靴。
即使看不清面容,杨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不错,那是李同光。
与合县城外那位银鞍白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模一样。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宽大玄衣的男子,这个人杨盈也是认得的。
她转头去看桑祁的表情,果然桑祁应该也看到了那个人,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李同光身后,眉头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
从桑祁的表情看,她可能事先并不知晓李同光的来意。
思考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就听见了马声长嘶。
李同光已在不远处下得马来,在看见杨盈后更是三步并作两步,一副着急着走来。
“杨盈……”不及李同光刚要伸手,旁边闪过的一个黑影直接撞了李同光一个趔趄后朝着桑祁奔过去。
“娘子啊!快让为夫看看!”
云狂澜哀号一嗓子后一把扳住了桑祁的肩,将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番。
桑祁一脸尴尬地看看众人,连忙挣开了云狂澜的手。
“在家不是说的好好的让你别跟来么……”桑祁见他额头上全是汗,无奈但又不忍再说什么。抬了袖子替云狂澜擦了擦鬓角的汗珠。
“呃……”
李同光在原地将视线转向杨盈,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也……无事吧?”
杨盈不知李同光为何会来,她捏着水囊,竟突然对此时的场面有了几分局促。听到李同光问话,她轻轻“嗯”了一声。
同是夫妻,一边的小俩口在打情骂俏,气氛颇为风趣融洽。
而另一边,却仿佛今天才认识一般,支支吾吾,半天只扭捏了几个字。
见过夫妻不睦的,没见过夫妻不熟的。
旁边的士兵们都很安静,不敢动,也不敢言语。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在同一场景下,两位将军和夫人分别营造出不同的画风。
“你怎么会来?”杨盈终于问到了关键。
李同光的神色几乎是一在瞬间严肃起来,他对杨盈道∶“我找到那名刺客了,和你之前怀疑的一样,那个人是裴嫣然。在与她交手的时候,她向我透露了你们会有危险。”
“裴嫣然?她还和你交手了?”杨盈同在场的初月桑祁听了均是一震。
虽然杨盈一早就知道裴嫣然身份可能不简单,但却从来没想过她就是那个刺客。
她告诉李同光自己会有危险,很显然,裴嫣然和那群黑衣人是有联系的,开来她们应该是一伙是。
杨盈将自己遇袭,初月又差点丧命,危机关头桑祁及时赶来营救的事告诉了李同光。李同光听了,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但他的目光还是略带担忧地看着杨盈。
杨盈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后在他身边转了个圈,解释∶“看,我真的没事。”
杨盈一身简单的男式短衫,高挽的发髻因日日跋涉也顾不得仔细打理,几绺发丝在鬓边散乱着,有些狼狈,却又给少女那张白净的脸添了一种浑然天成的质朴气。
艳阳下,杨盈对李同光一脸明媚地笑着。李同光却别过脸,不敢再看。
“那自然最好。”
李同光匆匆说完一句,重新翻身上马∶“走吧。”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继续赶路,杨盈在前面与李同光并驾。
一路上,李同光的表情都是淡淡的,杨盈有几次试着与他开口,他也只是冷冷“嗯”几声算做回应。
还是第一次见李同光这么反常,杨盈连着开口几次后对方的反应都是冷冷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她索性也不再开口。
若不是身后一直传来桑祁和云狂澜叽叽喳喳的拌嘴声,她都不敢想,要这样一路沉默着行到安都得多有崩溃。
庆幸这一路相安无事,也没有再遭到别的追杀和伏击什么的。行了两三天之后,一骑人马平安抵达安都。
封江采女为太后的册子已经拟好,只等择好日子举行授封仪式。
李同光这一记先斩后奏打了众多想要反对的朝臣们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张均,在一早知道杨盈前往暮凉是为迎新后时,他就铁青了脸,期间不少在朝堂上煽风点火,有意指出李同光对初太后是早有异心。
直到李同光真的在七日期限内拿下了裴嫣然又派人彻底查封了裴家后,这一波才算在明面上被轻轻揭过。
“那接下来呢?”
回到安都后,李同光这一日难得有空回府陪杨盈吃饭。
杨盈知他把江采女的册封仪式安排的差不多了,朝堂也不似初太后在时那般派系如云,至少碍于李同光几次杀鸡儆猴的威压,那些人明着是不敢再造次了。
几天不见李同光人影,杨盈想知道李同光接下来是否该对裴府一事做打算。
因为李同光并没有提前支会府中自己今夜会回来,所以杨盈一如往常般只备了简单几个菜。
李同光刚坐下来就胡乱扒了几口饭,也没有夹菜,等嘴里东西咽下去了他才淡淡道∶“诏狱那边的审讯流程都走了一遍,裴宣及裴家族中都无人知晓裴嫣然的计划,他们甚至不相信裴嫣然会是褚国的奸细。”
裴宣便是裴侍中,裴家如今的家主,也是裴嫣然的亲兄长。
“那裴嫣然那边呢?她也不承认自己是奸细么?”见李同光如今闷头扒饭的样子,杨盈觉得他怕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于是急忙往他碗里夹了些菜。
“今日不知你要回来,菜做少了。倒是你怎么还把自己饿成这样?”杨盈边为李同光夹菜,边对他皱眉嘀咕。既而又转头对站在门口的阿宝吩咐∶“去厨房让王妈再添两个菜。”
阿宝领命刚要离开,杨盈又再次叫住她∶“再问问王妈今早新送来的鲫鱼还有没有,有的话再多煲一份鱼汤,能在饭后送来就行。”
阿宝走后,李同光却放下碗定定看着杨盈。
“其实我已经吃饱了,不用麻烦。”
杨盈端着碗,看李同光一眼∶“我知道,是我没吃饱。”
李同光∶ “……”
“所以,对于裴嫣然的事你到底要怎么处理?”杨盈将盘子里的最后一片黄瓜夹走,咀嚼着问道。
李同光正了声∶“她是褚国奸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她在安都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背后又是为何人效力,还有没有同伙,这些在她这里还都没有得到准确定论。”
“动刑了?”
“对她倒没有,目前刑部一直是从她的亲人那里找突破口。不过,看他们这几日的刑讯情况,似乎对裴嫣然做的事真的完全不知情。裴宣从出身到入仕后的种种卷宗我也都查过了,除了早年有一两桩不大的假公济私外,其他方面都很干净。”
“对了。”李同光突然抬头看向杨盈∶“你不是之前有让六道堂去查过裴嫣然吗?还没消息?”
杨盈摇头∶“没有,六道堂的消息一向最真实灵通,到现在还没有回应那便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这个人是真的很干净,可疑的地方尚没有查到,另一种是这个人确实有问题,但他藏的很深,一直查下去要花费不少时间力气。而六道堂又向来以‘没有查不到的消息’自居,除非雇主有意撤查,否则便只有不死不休。”
这话是之前在梧国时,杨盈在宁远舟和旁人的一次交谈时偷听到的。如今她一句不落地向李同光重复出来,一副自己也十分高深的模样。
“不管查到多少,你明日还是先主动去信问问吧!”李同光已坐到了一旁的茶案前,轻轻倒了一盏热茶自顾自喝着。
杨盈点点头∶“是该问问的,但是写信来回一次太麻烦,还有可能说不清,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六道堂吧!正好去见见那位分堂的新堂主,听说他是远舟哥哥临走时亲自任命的,认个脸熟,以后共事也能方便些。”
听了杨盈的话后,李同光举着的茶盏没有很快放下来,他眸子沉了沉,淡淡应了一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