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争执

璟钰宫宫门紧闭，门口是所有刚被撵出来的宫婢和内侍。皆跪列整齐，低头不语。

门内很安静，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再无别的动静传来，一切皆寂寥空旷。

寝殿，阿絮扶了初太后坐在绒榻上。一束愤然灼热的目光从对面的书架前射过来。

初月正盯着榻上之人，双手攥了拳，紧抿的嘴唇被牙齿深深咬出了血。

她正努力克制着自己此时的愤怒。

望着刚刚被初月打翻的一地狼藉，初太后闲适地理理袖子，侧头冷冷一笑∶

“都是沙西部的女王了，你这气性竟还是和以前一样，冒冒失失，没一点长进。”

“为什么杀云盼盼？”

“你要是闹腾够了就回屋吧……”初太后依然淡淡。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她？！”初月再次怒道。

“我没有要杀她！”这一追问下，初太后猛一抬头，声音猝然严厉。

一瞬后她又突然低了语气，反复轻喃“我没有要杀她……没有……”

初月仰了头，含泪闭眼。

“那你这几日在做什么？你频繁地叫阿絮出宫，难道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打听常嬷嬷的事么？你知道她没死，你害怕，你这几日一直辗转难眠，难道我也看不出么？”

“姑姑！你怎么这么傻呀，如今所有人都再怀疑你了，迟迟没有挑破无非是暂时没有证据罢了，你知不知道，你杀人了！杀的是重臣之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初月哭红了眼，她扶着书架，慢慢蹲下身子，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

初太后嗤鼻起身，走向初月∶“你懂什么？你才经过几天事？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如何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走过来的吗？”

她赤红着双眸，贴近初月的脸。

“初月，我不想再过那种没有自主权力，成天在男人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了！既然我如今已是太后，那我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活法？历史上太后掌权垂帘听政的例子多的是，多我一个怎么了？凭什么匡扶天下，稳固社稷就只是男人的事？我，也一样可以做的好！”

初月推开初太后，一脸陌生的看着她。摇着头连连后退道∶“你不是我认识的姑姑，我姑姑素来再温柔和善不过，她不可能变成如今你这副为争权夺利，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样子！”

“恶魔？杀人不眨眼？啊哈哈哈哈……”初太后仰天大笑。

“初月……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我，恶魔便恶魔吧，你终究不是我，自然也不会理解我。无妨，姑姑不怪你！”初太后抬手拭了拭两腮的湿潮，恢复了最开始的平静。

“这世间亲人，就只剩我们姑侄三人了，以后，你一个沙西王，我一个听政太后，我们二人一起联手，那整个大安便都是我们初家的天下了，想想那时，有谁还敢再不服我们？若真有那一天，我还可以再追封你为护国大将军，初月，难道这样的结局不好么？”

“你想让我帮你隐瞒罪行？”初月问道。

“他们手中可没有证据。”初太后冷笑。“就算他们再如何恨我，我终归是大安的太后，皇上的母亲！朝堂上下几十双眼睛看着，他们动不了我。虽然这一次让他们侥幸躲过了，可并不代表他们以后就能一直这么顺遂下去，来日方长，那一天不会太久的。”

初月苦笑一声，“从李同光手里夺得摄政权就对你这么重要吗？李同光与杨盈治理下的安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你这么一闹，只会陷整个大安于混乱……”

“就因为那个人是李同光，我才更要把他踩在脚下！”初太后扭过头，眼神瞬间凛冽起来。她的瞳仁在微微颤抖，其中蕴含的怒气与冷意骤然激聚。

初月心口一寒，不明白姑姑到底与李同光有怎样的仇怨。

看着初月不明所以的眼神，初太后突然笑着道∶“你之前不是也很讨厌他么？告诉你个秘密……”她微微探身伏在初月耳边轻声“他可是同时有负了你我！”

什么？！

初月突然瞪了眼，姑姑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与李同光……

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突然感觉有些头晕，颤着身体急忙抓稳一旁的扶椅。

初太后见她这般反应也不吃惊，继续道∶“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背信弃义，负心薄幸，故意接近我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亏我还一直傻傻地自欺欺人，觉得他是爱我的。你还是年纪小，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完全没有野心的人呢？男人，呵，就更不值得去信了！”

“我被这么一步步地欺骗了四年，如今他有了梧国的公主了，也成功得到了他想要的身份地位，我就被这么踢到一边，像踢一块路边的烂石子，可却还被假惺惺冠以一个空有其表的太后头衔，甚至还要威胁我，让我知足安分？呵呵，真叫人恶心！”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初太后骤然紧了音色。

初月呆呆立在原地，她如今已不知该如何去描述自己内心的复杂。她开始分不清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么？如果姑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又该如何做抉择？

“阿月，你是能理解姑姑的，对吧？”初太后抬手向初月缓缓靠近，神色忽然慈和。

初月踉跄后退，此时，她的内心更多的是惊慌与无措，为什么自己的亲人才是杀人凶手？为什么李同光会与姑姑有那样的关系？这些都像一根根利刺直插向她的心口，令她疼痛又无法呼吸。她努力想要抚平情绪，终于，仿佛在一堆杂乱的线团里找到了最条理的那一根。她在退倚到书架时匆忙开口“不，不……我帮不了你，你杀了盼盼……而这些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初太后顿足。

你杀了盼盼……你杀了盼盼……

这几个字如一盆从头到脚浇下的冷水，让她本来一直自欺的心态慢慢瓦解。

羞愤之下，她开始惊慌失措“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想要害她，没有……这一切只是个意外……”然后忽然抬头“阿月，如今只有你能帮姑姑了，你已经失去了父亲，应该不想看到我也离开你吧？你是姑姑一直最亲近的人，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我们是一家人啊！我若出了事，那你呢？沙西部呢？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整个沙西部与你我一同葬送吗？”

面对初太后的步步紧逼，初月不知所措捂了耳朵，万般崩溃之下，她大喊一声。

“够了！”

这一声成功喝止了初太后的喋喋不休。初月喘着气，良久，她抬眼看定了面前之人，神情重新变得肃穆，然后缓缓道∶

“……一切都已经晚了，在我刚进门与你争吵的时候，我就已经悄悄用杨盈给我的迷蝶示意了门外的人去宫外传信了。如今，他们应该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吧！”

“……什么？”初太后震惊。她确实没有料到初月竟一早就在心底就定好了大义灭亲的决心。

震惊过后是万般的失望与自嘲。

她大声冷笑∶“连你也背叛我了……好，好啊！可他们有证据吗？”笑罢，初太后突然低沉着声问道。

“仅贫你们一面之词就想给堂堂一国太后定罪，你们休想！”

“李同光一早就派人在查毒源了，以他的谋算，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初月看着眼前这个昔日里温朗如皓月的亲人，如今却已在她身上找不到过去的半点影子。她内心酸楚，面色却格外平静。

初太后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

“查毒源？哈哈哈，你们竟想去查那药的毒源？”

初月不解，“如何就不能查？”

初太后止了笑，转身缓缓坐回了榻边，面上有些轻轻得意∶ “你们便是把整个安国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得到毒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