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衡量

“哦，”黯石种说了一声，“其实我不想连接灵魂。”没必要的，黯石种想。那些承载着或是悲郁，或是仇恨的灵魂碎片全是它自己切割掉的。它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时敢拒绝哥德夫雷了，但它还是说道。“这破坏我作为艺术品的价值了，小姐，小丑不需要痛苦。”

哥德夫雷抽出刀了，他想是他无能了，昨晚他明明通知过。‘做血鹰吧。’他不想耽搁应怜己的行程太久。简单的做个血鹰挂树上吧。

“连接后你可以选择死。”应怜己用布擦拭自己的手腕，她从定格启示录中拽出锅来熬煮精油。捷尔德不太懂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不过她觉得相信应怜己就行，便继续扒着草药的外皮，做点基本的处理。

黯石种用紫色的眼睛瞅了瞅应怜己，她说的是真话。她确实不在乎在这之后它死不死，那是它的选择。“我得考虑一下...让我考虑一下...”它怕痛的，它不想要那些难受的情感，但应怜己又是个过于漂亮的模版了。

黯石种自己也知道，它出生时复制的灵魂是个后天造成的残次品，但它已经复制了，又能怎么办呢？‘要不还是算了吧。’它想。哥德夫雷的寒酷是真实的，他不会放过它，自己拒绝后肯定会遭受很残酷的对待。但是，一想到要重新承担起那些回忆，它的心便像是跌落进深渊。

它其实并不想改变，改变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它想起了爱卡登旒米亚对它的窃笑，“哦，紫眸的深渊，灵魂的雕琢与品尝家啊。让我看看，崇尚艺术、追求极致之美到舍弃自己形体容貌的种族怎会变得如此丑陋，你不适合这幅外形，嘻嘻，让我来给你捏个新的吧。这幅畸形的模样才适合你。”

‘我...作为艺术品的价值...’“不签也行。”应怜己做完准备了，“哥德夫雷，你不许动手。”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哥德夫雷。她现在也回过味来了，黯石种今早不对劲的反应肯定是哥德夫雷趁她两熟睡时做了什么。

哥德夫雷蔫了。他没说什么，收起刀自己蹲树下拔草去了。

“你朝大路的另一侧走去吧。”她说。“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那路的尽头会是个能接纳异种族的地方。”

“不带上我吗？”黯石种问道。“我可以为你分担痛苦。”

“没必要吧。”应怜己说，她已经习惯于痛苦为伴了。虽说痛苦时常让她精神崩溃，让她想杀死自己，但对她来说也是必要的。‘都是成年人了。’应怜己想，成年人会痛苦，会被社会上各种压力逼迫到精神崩溃是很正常的事情。而跟孩子的区别就在于成年人会在崩溃后收拾好自己的痛苦，再次面对新的一天，新的痛苦，就像是永远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

‘按叔本华所说，幸福亦是欲望的间歇性停止，人是田野上的羔羊，在屠夫之目下偷得一时欢愉。’虽说她并不认同叔本华的全部理念，但对痛苦跟个人幸福的思考，他们间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对她而言，生活的本质便是永恒苦难的拷问与短暂欢愉的交替。抛却痛苦，便连生都不再真实。“从心意上我感谢你，但我的痛苦，”她笑了笑，“你分担不了。”当一个连自身都无法背负的幼童说要帮成年人分担痛苦，心领了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