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只有一束光打在了一张画板上。
画笔带着颜料淅淅沥沥的泼在上面,慢慢的呈现出来一副猩红又扭曲的画作。
孟砚书的裙子被染料浸湿,像是穿了一件刚从凶案现场扒拉出来的血衣。
“你这么又整的这么乱,我明明才给你收拾过。”
她被突然亮起来的灯光晃的眯起眼睛。
孟砚书坐在房间中央的凳子上,悠哉悠哉的点燃一支烟。
她看着过来的女孩,笑着说;“那麻烦你啊,下午去给你喜欢的包买了吧。”
看着女孩撅起的嘴瘪了下去,女人刚想拍她脑袋,想起来还没有洗手,便收了回去。
孟砚书径直走向浴室洗澡。
氤氲的水汽升腾,女人觉得灵魂都升华了。
她的后背纹着半只蝴蝶,皮肤看上去有些不太自然,是烧伤才会有的痕迹。
而孟砚书也只是在法国的时候经常缠着旁边的老太太,让她教自己画画。
堪堪不到一年半。
老师愿意教,孟砚书就愿意学。
起初孟砚书画的还算正常,慢慢的画风就有些跑偏了。
孟砚书的落款是Psyche。
Psyche在希腊是丘比特的妻子,爱神的蝴蝶。
翻译过来却是灵魂的意思。或许真正的爱一定是灵魂相拥。
“姐你是疯子吗。”
助理每次问自己,她都挑挑眉,看着助理笑,直到助理闭着眼睛,她的眼神才恢复清澈。
“逗你玩呢。”
她也没否定过,没必要,毕竟她那癫狂阴郁的画作没几个正常人看得进去。
女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灵魂相拥?她前几天差点死医院里的时候确实要和上帝相拥了。
她的病症一直没见好,也一直没有去找孟宴臣。
她怕自己见到孟宴臣之后会控制不住的发疯。
以前的每次发病都是因为想到孟宴臣,有时是癫狂的,有时是把自己淹在浴缸里憋个半死。
她随时带着手环,心跳一旦不正常,她的保姆和助理就会第一时间找到她。
她总是不满意自己的画作,那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没什么东西能够触动她。
孟砚书从法国回来,每天就是在她的房间一窝,外面保姆送什么她吃几口然后接着画画。毕竟她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
她住的地方刚好就在太阳落下时最后照亮的建筑。
孟砚书也正是因为这个才选在了最顶层,因为送的天台可以看着太阳完全落下。
抽象又带着些撕裂感,就像是两个灵魂的碰撞。
傍晚她回到了肖亦骁那里。
孟宴臣的余光瞥到了坐在单独卡座的背影。
说着肖亦骁又给孟宴臣倒了一杯,眼神有些闪躲。
孟宴臣没说今晚要来,但是就在刚刚。孟砚书才过来找他说过几天打算吃完药再找孟宴臣。
她给肖亦骁发消息:就现在吧,你走开。
肖亦骁:成
趁着肖亦骁离开的空档,她端着果汁走到孟宴臣身边直接坐下。
“好久不见。”
孟宴臣闻声猛地抬头,两人的视线碰撞,孟宴臣的喉咙里发出些支支吾吾的声音。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嘴里的酒都没来得及咽下去。
梦里的桩桩件件都被他翻了出来,每一张脸都与面前的人重合。
他死死的盯着孟砚书,手中的酒杯被他紧紧握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反观孟砚书,在视线碰撞的一刹那,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她眼中爆发出兴奋的情绪,又要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解放了。
孟宴臣被孟砚书拉着出了酒吧,还没来得及说话。
“砚书,砚书。”
“孟宴臣,你先别说话,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孟砚书快速的报了地址,直接给司机扫了一百。
她兴奋的发抖,眼睛死死的盯着孟宴臣。
“砚书,你怎么了。”
拉着孟宴臣直到天台她自己设计的玻璃房中,她才松开手。
“不要动,就这样,不要动。”
孟宴臣听话的坐在一旁。
她只借着月光,和自己的一盏昏暗的侧灯,拿起手边的颜料在人高画板上描绘。
她尽量的用理智克制自己,不要吓走了她的蝴蝶。
最后一笔落下,孟宴臣已经在原地保持盯了孟砚书三个小时。
女人看着自己的画作,脱力一般的靠在身后的颜料墙上。
她昂着头,无声的笑出来,边笑边哭,边哭边笑。
孟宴臣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来不及看那副画作,直接将人拥入怀中。
等人安静下来,孟宴臣才分出精力去欣赏孟砚书的作品。
一半是色彩绚丽的蝴蝶翅膀,一半是连血带着肉的蝴蝶骨架。
孟砚书推开孟宴臣,走到画的旁边,拿出一根火柴。
嚓——
火光在孟砚书的瞳孔中窜起。
孟宴臣这才发现,蝴蝶骨架被附上了喷着酒精的棉花。
她借着火光去看孟宴臣,轻轻的安抚他,瞳孔被火光映的发亮。
“别怕。”
“这是专门送给你的画。”
“只有这一张。”
她将手一松,火焰顺着棉线迅速的爬行,直到点亮了整个骨架。
孟宴臣在火光里看着孟砚书放肆的笑和燃烧的蝴蝶。
火光照着孟砚书的眼泪亮晶晶的,散乱着的头发和满身的颜料彰显着她此时的疯狂:“孟宴臣,你看见没有,它活过来了。”
孟砚书笑着,笑的弯了腰。
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场盛大的涅槃。
火光渐渐黯淡下来,这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孟宴臣看着却像是很久很久,孟砚书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放慢。
孟砚书渐渐的平稳一些。
她长舒一口气,摇晃着走进带着余温的画板。
她拿下还带着残留着火星的画,抖了抖,将它递给孟宴臣。
她窝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孟宴臣,没吓到你吧。”
孟宴臣看着孟砚书不说话。
“我以为……”
孟砚书打断他,你以为我死了。
孟宴臣点头。
烟雾顺着灯光慢慢爬升,越来越淡,越来越轻盈。
孟宴臣看见她脖子上发亮的项链。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砚书掐算着时间,回答他:“大概两个多月吧,你回国有一段时间了。”
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能看出来的,我这里出了点问题。”
孟砚书这样不是没有理由。
或许是骨子里的疯狂被那场大火烧了出来,而从小的规训让她没有办法完全释放,潜意识的去压抑着自己。
过度的疯狂和极致的压抑,总是能造就出一些完美的作品,不包括创造作品的人。
“所以你不来找我。”孟宴臣睫毛颤抖着,声音有些不自然。
“砚书,我做梦了,我做梦都想你回来,我把你接回来,跟你一起生活。”
“但是我醒来还是要接受你不在了。”
孟砚书微微喘着气,她庆幸自己现在能控制住自己一些。
“那你恨我吧。”
她靠着沙发,那你恨我吧,是我执意要出国的。
她在他的爱意萌生的时候,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孟宴臣眼里泛着水光,朝孟砚书伸出手,眼中满是希冀。
“我不恨你。”
孟宴臣从来没有恨过,他对任何人都恨不起来,谁他都不能恨。
“砚书,我也病了,只有你能治。”
孟宴臣有时还是希望自己会回到那个真实的不像话的梦里,他总觉得那场梦是真的。
人啊,渴望的东西总会在梦里出现。
等梦一醒就什么都没有了。
孟砚书知道,现在只需要她牵住孟宴臣的手。
她也这样做了。
她知道孟宴臣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梦,她很乐意将他的梦境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