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上）公主斩断情丝，黄金失而复得

在院子里看完枫叶雨，钱昭像往常一样送知若回房。到门口时，见知若神色犹豫，开口问：“怎么了？”

“今日，我跟宁大哥去见了郭将军。郭将军带来了娘娘的信，应该是跟我的身世有关。钱昭，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没有勇气拆开娘娘的信。”知若低头说。

钱昭牵起知若捏住衣角的手，拉着她飞身上了屋顶，“这里没有人，我陪你。别害怕，万事有我在。”

两人并肩坐下，知若深呼一口气，拆开了信封，展开纸笺，娘娘的字迹映入眼帘。

“阿若，见字如晤。日前已收到宁堂主来信，其推测一一属实，并无偏差。闺阁时听父亲提起，父亲与毅叔少时朝堂政见多有分歧，在对北磐是战是和上尤甚，父亲是武将，力主战；毅叔性温和，力主和，二人为此事一度反目，想必后来毅叔投身北磐有部分原因是出于此。宁堂主已告知毅叔在北磐所做功绩，迎帝回朝后吾会奏请圣上将此事昭告天下，对毅叔追封行赏。药王谷初遇，见你眉眼，吾猜测阿若为萧家女，见你玉佩时便已确定无疑，但多番试探，见毅叔未对你讲中原往事，想来不希望你被旧事羁绊，被家族束缚，他愿你做自由的鸢。而这些年私心把你留在身边，一是在替父亲完成遗愿，父亲在得知毅叔殉国的消息后十分懊悔，郁郁不得终，年老时更是时时落寞，整日看着毅叔的旧日物件出神，吾知道他一直挂念手足之情。二则是我一心觉得这就是在保护你，保护我唯一的妹妹，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吾心甚愧。阿若，过往种种皆如云烟，无论你是否认萧家，你都是我的亲人，此事尊重你的意愿。安都路远，迎帝甚艰，望珍重，阿姊都会等你回家。来日归梧，无论你有什么心愿，阿姊一定尽力帮你实现。萧妍字。”

“钱昭，娘娘说她是我的阿姐，是我的家人。”知若破涕为笑，“以前我在药王谷时，最害怕中原的年节，因为那个时候，同门们都会有家人接他们出谷回家团聚，平常热闹的药王谷会一下子安静下来，师父常常闭关或外出云游，就我一人留在谷内。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还有家人，如果我阿爹阿娘还在，他们一定会带我去逛阿爹口中说过的热闹的庙会，陪我燃炮仗，陪我守岁，千家万户的灯火里总有一盏灯是为我点的……后来入了宫，每年我都自请去当值，好避开这诸般热闹，因为我以为，这热闹里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欢喜的，但没有人的欢喜是为我而来。可是以后，我也有家人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人等我回家。”

钱昭抬手帮知若擦了一下眼泪，“我以前，也不喜这诸般热闹……但……即便没有娘娘……还有我……”知若把头抵在钱昭的肩上，“谢谢你，钱昭。”

次日一早，众人辞别媚娘赶往合县。许城、蔡城和景城在天门关大战以前都是梧国的地界，虽然战败后归于安国，但风土人情都还保留着梧国的特色。而合县在天门关附近，过了合县，就意味着彻底远离梧国了。队伍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下榻的合县驿馆。如意要与朱衣卫了却旧怨，到达驿馆后就跟元禄要了一些雷火弹准备前往约战之地，并谢绝了小分队一同前往的建议。

“天星峡后药都用得差不多了，一直没来得及采买。没有别的可以给你，这些应急你带在身上。你不再孤身一人，万事还有我们，此番前去务必保全自己，不必像以前一样性命相抵。”知若照例给了如意一个瓶子，又好好叮嘱了她一番。宁远舟听到知若说药物所剩无几，便说要去附近褚国的大药行采买，让钱昭看着使团，钱昭点头答应。众人都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如意，看破不说破，由他去了。

“再过上两天，孤听到的小鸟叫声，也都不是属于梧国的声音了……”小公主无精打采地逗弄着笼子里元禄为她抓来解闷的小黄雀，但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故土，小公主一脸愁容。

“殿下，六道堂与安国传信的飞鸽，那些鸟儿是梧国的。殿下什么时候想听，臣就什么时候让他们叫。”少年安慰着，但公主还是愁绪深重。

“如果殿下还是心神不宁，臣看见驿站门口刚好有一个土地庙，不如殿下前去拜拜。”于十三给知若使了个眼色，给出建议。

“让十三和元禄陪殿下一同前去，也好保护殿下。殿下抓一把有土地公保佑的梧国泥土，以后带在身上也安心一些。”知若认可，小公主现在太过于紧张，忧思过度，确实也需要转换一下心情。

“好。”小公主终于展开笑颜，便随着于十三和元禄去了土地庙。宁远舟一走，使团杂事繁多，知若去找了钱昭。

一炷香后，于十三三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人，知若走到堂前，是杨盈宫里那青梅竹马的侍卫郑青云。知若与他并无交情，只是以往去看杨盈时，十有八九都会看到他，杨盈在后宫难得有一个玩伴，知若以往也没太多关注和干涉，如今他竟然无诏孤身来到了使团！杜长史很生气，一介侍卫擅自窥探亲王行踪是大罪，让钱昭把人关起来，他要修书上奏。郑青云争辩他只是前来探望杨盈，再加上杨盈百般袒护，甚至说出郑青云未来必定是她的驸马，以使团之长身份相逼，杜长史和钱昭都很为难。

“殿下，杜大人和钱都尉并不想为难郑侍卫，但事关使团，郑侍卫前来一事在禀明娘娘和宁大人回来之前，他们只是想请郑侍卫先去暂避。我保证，他不会受到伤害。”知若赶紧出来打圆场，杨盈这才作罢，同意钱昭找个房间把郑青云带下去休息。

元禄和于十三还是因为护卫不周，致使外人可以轻易接近礼王，被钱昭当众罚了抱石之刑，但使团侍卫众人散了以后，被孙朗一来一回拉扯一番，实际这刑罚也就是做做样子。知若见到四人打闹，摇了摇头，不愧和宁远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是嘴硬心软的主儿。四人讨论起郑青云突然出现的目的，都觉得动机不纯，但四人又都没有接触过郑青云，纷纷看向知若，等着她这个宫中老人开口。

“我和钱昭一样，与他也并不熟悉，只是以前去看殿下时有过几面之缘。但我的直觉，即便他是阿盈的青梅竹马，此时此地他的出现，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待我晚上寻个机会去与他打探一二。”知若说完，四人点头赞同，吃了上次公主出逃和许城的亏，钱昭提醒大家都留心点。

入夜，知若侍奉完小公主吃晚膳，就被她央求着代她去看看郑青云。知若无奈，只好哄着：“好殿下，好好好，灶房虽是灶房，但是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穿，他也没挨打，这会儿好着呢。我一会儿就给你的郑郎送点吃的去，但是殿下你要答应我，你就在房里好好待着，不要出去，好吗？我一会儿差人给你送点心过来。”见知若松口，杨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知若出房后便带着食盒里剩余的吃食去了灶房，正好借此机会打探一番。

“郑侍卫，这是依殿下令为你带来的吃食。”

“谢谢殿下，谢谢宣女医。我替殿下感谢宣女医这一路一来对殿下的照顾。”郑青云还算规矩，抱拳鞠了个躬。

“别。虽然殿下对你用情至深，以我和殿下的感情，况且你与殿下现在无名无分，这句你替殿下，实在是说不上来。殿下还是闺阁女子，如果郑侍卫真心爱慕殿下，还请为殿下清誉考虑，人前人后不要作出出格的事情。”谈话间，知若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年。自己出身关外，纵情恣意些，但与钱昭人前人后都是发乎情，止乎礼，钱昭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十分尊重自己。阿盈身份特殊，又在迎帝这个节点，加上这个少年似乎并不太懂分寸，万一出事，杨盈身为公主，恐怕要被礼教言官的唾沫淹死，千夫所指，知若并不想让杨盈这个初涉世事的小姑娘冒这个险。

“使团此行几经耽搁，郑侍卫却恰好赶上了使团，还趁侍卫不在，恰好见了殿下。这种种巧合时机太过微妙，恐怕，郑侍卫是受丹阳王所托而来把？！”知若继续盘问。

“女使误会，臣此番是受皇后娘娘所托，送宣德国公告老还乡，前往垣洲，垣洲离此地不远，因为思念殿下，才赶了过来。今日种种，是在下考虑不周，请殿下和姑娘责罚。在下这里有皇后娘娘的手令，可供姑娘辩真伪。”说罢递上一封书信。

知若打开书信，见确是皇后字迹，且加盖皇后凤印，信中内容与郑青云所言也相差无几，但细捻纸张，指尖的触觉总觉得有些异样，正打算细看，郑青云突然啊呀一声抱着肩痛苦地蹲了下去。知若只得放下信上前去看他，“恐……恐怕是肩上旧伤复发……”郑青云说。

一则担心他真出问题累得公主会伤心，二则自己也无法见病患不救，知若还是出手帮他察看了下伤势，确是有陈年旧伤，但问题不大，知若施针后他便恢复了。

“三针下去你的旧伤已无大碍，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知若见耽搁的差不多了，便打算离开，“郑侍卫，我并不反对少年情深，但如果你真心为了阿盈好，你就不该为他添乱，明天一早，你便自行回梧都把。等我们从安国回来，倘若你是值得托付的人，我自会在皇后面前为你多说两句话。”

“谢宣女使。”郑青云毕恭毕敬。

今晚并没有探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知若还是去找了钱昭跟他讲了自己跟郑青云之间的谈话。正说着，知若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双膝一软，若不是钱昭扶得及时，就摔到在地了。

钱昭赶紧抱住知若，关切地问：“知若，怎么了？”

知若缓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不……不好，郑青云递给我的信纸沾了药，刚才我察觉不对准备细看，但他用伤引开了我的注意……快，钱昭……快去看公主……”

“孙朗……孙朗！”钱昭赶紧呼唤去盯着公主的孙朗，孙朗从内院慌张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公主跟送晚膳的内侍换了衣物，逃出了房间。众人心中顿觉不妙，正欲召集众人找寻公主，就看见驿馆各处升起浓烟，前院侍卫大呼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