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下） 小情侣夜游蔡城，金沙楼重逢媚娘

第二日醒来，知若想起昨晚自己的失态，懊悔了好一番，这在钱昭面前不就明显显示自己被手拿把掐了么？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生于关外，关外人是直爽豪迈的个性，爱便是爱，恨便是恨。想当初阿娘也是敢把阿爹这样一个说不上熟悉的男子，直接藏进神殿寝宫的个性，这几年自己在中原王宫待久了，反倒生出这许多被礼教规矩束缚的犹豫畏缩来。想到这，也不纠结了，起身下楼。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于十三和孙朗在谈论有女子给宁远舟写信，听起来还曾与宁远舟有婚约，声音大得生怕谁听不见似的。知若刚想上前劝他们小声些，别让如意生出误会，就看到如意正站在廊下，一脸不悦，他们俩的话听得一字不落，就连路过跟如意打招呼的丁辉都被撒了一通气。知若摇了摇头，感叹宁远舟怕是大事不妙，但自己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谁捅的篓子谁去补，转身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便看到宁远舟和钱昭正准备去金沙楼再打探一下安都的消息，孙朗扶着杜长史从房里出来，杜长史看起来行动不便，连腰都直不起来。知若上前察看，杜长史是积年的腰痹复发，需要卧床静养，就让孙朗先扶回去。

"哎呀，不行不行，郭将军要来，我正赶着要去见他呢。"杜长史着急地说。郭将军是娘娘的远亲，属于嫡系，此次来，应是娘娘有什么重要消息传来。

"你让殿下去吧。"宁远舟建议，"她现在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不行，郭将军是来送皇后密信的，事关丹阳王，殿下不适应单独会见……哎……哎呀。"想起上次丹阳王风波，小公主对于亲人背叛的激烈反应，杜长史拒绝了宁远舟的建议，但话没说完腰间的疼痛便让他叫苦不迭。

"大人，可您这样谁也见不了啊。"知若劝解。

"那这样吧，宁大人，你手里有监国玉佩，你替我去。还有，此次郭将军前来，特意点名要见宣姑娘，想必是娘娘有什么消息需要带给你，就劳烦宣姑娘一同前去。"杜长史情急之下拉了宁远舟替自己去。

宁远舟考虑再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答应了，让十三假扮自己去金沙楼打探消息。于十三得知自己要假扮宁远舟，还要去金沙楼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宁远舟话没说完就一口答应转身回房去打扮，生怕宁远舟反悔。宁远舟和钱昭一脸无奈，宁远舟不放心，让钱昭多留心着点，便转身去见郭将军了。知若跟上去之前，看了一眼钱昭，意味深长地也说了一句："当心着点。"

钱昭低头，小声说："你放心，我……我不看她们。"知若听到后一笑，跟上了宁远舟。知若与宁远舟一同见了郭将军，郭将军先说了娘娘探听到的丹阳王的消息，得知丹阳王并无杀害杨盈之心，仅是想拖延使团北上，随后又说了一些当前梧都得情况。末了，郭将军认真地端详了一眼知若，点了点头，说了句"真像"，知若一脸疑惑。"你的眉眼真像你阿爹。"郭将军说，"娘娘让在下前来，也带来了一封信是给知若姑娘的。"说罢，便递上了信。

"郭将军见过我阿爹？"知若接过，想来是宁远舟求证自己身世的消息娘娘已经收到，这是给的回信。

"有幸在国公府见过一面。娘娘出发前已与臣讲了姑娘的事情，论关系，在下还得称呼姑娘一声小表妹。"郭将军回答。

"嗯……嗯，抱歉，我还不太适应，郭大人，暂时不能称呼您为表兄。"知若以往自己孤身一人时时常想，自己如果也有家人会是什么样子，如今成真，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无妨。关于小表妹的疑惑和身世，信里娘娘应该都回答了。娘娘说，安国路遥，请小表妹也多加保重。时辰不早了，消息和信都已带到，在下先回都复命了。"知若和宁远舟一起送郭将军离开。

回到驿馆后，宁远舟跟孙朗、元禄和杜长史转述了郭将军带来的消息，知若去找了公主和如意。如意一天都不是很愉快，跟小公主打听宁远舟以前的事情。小公主提到宁远舟以前在宫里有个订过亲的裴女官，但看到如意脸色阴沉，又赶紧找补说自己也不太确定，只是听人说。看到如意这样冷心冷性的女子也会为了自己的情郎吃醋，知若顿时觉得自己昨天的表现就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

三人聊着聊着，天就黑了。只听到隔壁房间，似是传来于十三的声音，想来钱昭也是回来了，知若便起身出房。到隔壁房间时，只看见于十三一人，并未看到钱昭。"钱昭呢？"知若问。于十三扶了一下额，说起他们俩今日在金沙楼的遭遇来。原来金沙楼主是于十三以前的"情债"，于十三当年抛下人家离开，今日去到金沙楼正好撞在枪口上。他们俩想逃出来，无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结果钱昭被困住了，于十三一人跑了出来。

听罢，宁远舟、孙朗和元禄都无语至极，知若说： "你就把钱昭一人留在金沙楼了？"

"美人，你听我解释呀，今日那情形，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我和老钱就一起折在金沙楼了。"于十三"狡辩"。

"你……"知若话音刚起，丁辉便同传金沙楼有人来传信，宁远舟赶紧把人叫了进来。

来者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说要于十三的人头换钱昭回来，不然下一次来的就会是钱昭的眼睛或是手指，说完转身离开了。知若心急，哪里还听得下兄弟四人说其他什么，尾随来传信的女子便往金沙楼去了。宁远舟让元禄带上珠宝，拉着不情不愿的于十三也跟了上来。

昨日的归地衣裙还未换，没探清里面的情况，知若在金沙楼门口便把面纱戴了上去，兄弟三人也赶到了。考虑到可能还会有跟金沙楼合作的需要，以及现在是在安国的地盘上，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宁远舟提议还是先跟金沙楼主谈一谈，如果是金钱能够解决那便最好。随后，四人一同进了金沙楼。

一进大堂，知若便看到钱昭被绳网困住，吊在了大堂上。见四人进来，金沙楼主也不着急，悠悠地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于十三上去指着楼主就让她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人，结果让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知若看见被吊起来的钱昭狠狠地翻了一个大白眼。知若还是心急，见于十三没救下人来，便扔出软剑削掉了绳网的底部，让钱昭可以下来。钱昭一个翻身跳到了宁远舟、元禄和知若这边，知若赶紧上前帮他解开捆在手上的绳子，又好好看了他周身，幸好，没有用刑也没有受伤。

见人已经救下来，宁远舟便和金沙楼主开始谈判，但金沙楼主非要于十三的命，两人交起手来。金沙楼主不是宁远舟的对手，差点从二楼摔下，所幸宁扯下窗帘把她及时拉住，两人这才罢手。但更让其他人想不到的是，金沙楼主这一战，看上了宁远舟，非要让他当自己的相好，还让楼里的武侍卫封住了众人的路。钱昭见状不妙，让元禄赶紧回驿馆搬救兵。

宁远舟跟金沙楼主周旋了好一会儿，一个白色身影从楼外飞身进来，"我看谁敢动我的人！"是如意。话音刚落，就看到她站在了堂上，挡在了金沙楼主和宁远舟之间。如意身速太快，从众人间穿过，把知若的面纱拉了下来。知若抬头时，只见堂上金沙楼众人，连带着金沙楼主都单膝跪地。金沙楼主看着如意好一会儿，哽咽地说："尊上，属下终于，又见到你了。"

如意端详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你是……琳琅……"扶起了金沙楼主，看来她们的确是旧识。金沙楼主转头看向众人，看到知若时，又说了一句："小神医……

"

刚才情急，知若一心在钱昭身上，现在仔细看看金沙楼主，只觉她眉眼似曾相识，但又实在想不起是谁来。

随后，金沙楼主一改针锋相对的态度，赶紧命人招待，把如意和知若一同叫进了里间。而后在如意与金沙楼主的谈话中，知若才了解到，这位金沙楼主是如意在朱衣卫的手下，当年正是她帮如意逃出天牢，但为了避免仇家追杀，她大改容貌，流落时遇到了原来金沙帮的沙帮主，后来她便嫁与帮主，改名金媚娘。沙帮主去世后，她即帮主位。

"小神医，当年我脸上伤痕无数◇沙帮主带我入药王谷治伤，只是当时朱衣卫的追兵不断，为了安全起见◇沙帮主没有透露我二人的身份。幸得小神医妙手回春，我脸上竟真的一点伤痕都没留下。小神医再造之恩，媚娘没齿难忘。"

"哦……原来当年那对夫妇是你和沙帮主。金帮主客气，当时帮主受如此重的伤都能活下来，是帮主意志坚定，我，只是做了一个医者该做的事情。"知若想起了往事。

"好了，我们都不是矫情的人，你们俩便不要再客套来客套去了。"如意打趣。三人相视一笑。

如意和媚娘讲起了很多往事，知若听得入迷，对如意的心酸过往和朱衣卫女子的悲惨遭遇甚感同情和不忿。聊着聊着，天色亮了，叙旧叙得差不多，如意便叫了宁远舟进来谈正事。宁远舟开门见山询问起安都朝堂的事情，有了如意这一层关系，媚娘也一一如实道来，并承诺会尽力寻找失散在安国的六道堂众。想要的消息拿到了，为了不引起朱衣卫的注意拖累媚娘，如意带着使团众人离开了金沙楼，回了驿馆。晚上知若打点好药房的事情，进到后院，就看见元禄和杨盈站在阁楼上撒枫叶，孙朗、于十三和丁辉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台抛谷机，如今正用来当撒枫叶的风机。院子里漫天的枫叶，院中，是宁远舟和如意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知若笑了笑，想来，他们二人白天的误会已经解开了，这几个家伙是在撮合二人。看到钱昭靠在廊柱上，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玩闹，知若走上前，伸出手抱住钱昭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说："今天你不在，我很想你……"钱昭抱紧怀中的人，两人一起看向院中漫天飘舞的枫叶雨。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