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论（1）

沈耀用指甲掐着手背的肉，他不断揪着那坨肉，直到疼痛感太强烈才回过神来，手背上通红的一片，甚至隐隐有血丝涌上表皮，这是他伤害自己的证据。

他想了一阵子，眼看还有一分钟上课，门口那女生已经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和我说的一样，她在等沈耀的答复。

可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于沈耀而言难于登青天，他真的下定决心走出那一步不可能完成的关卡了吗？

沈耀一代天之骄子，高傲的他，从不允许自己低头。

沈耀缓缓站起身，在赵晴晴和陶涛的注视下，他拿着被拆开但没看一丝的情书走向门口徘徊的女生，他也没有拿书作为掩护，就这样平常状态走了过去。

瞧见沈耀来了，女生不安的眼神终于有了光彩，她就这么怔怔看着沈耀走到面前，随后她的情书被还了回来。

她微微撇撇嘴，脸上挂着失落和沮丧，她知道自己的告白失败了，她只是伸手接过了情书，虽然走廊的同学们并不关注他俩的互动，但此刻的她却觉得羞愧难以自容。

沈耀我看了，写的很好。

女生有些意外，她侧过脸来望着沈耀，但羞愧的情绪得以缓解，他确实那么绅士不是吗？即使明白这会浪费时间，对于沈耀而言，谁不知道他的时间如生命一般宝贵，他竟然愿意腾出时间来看见情书。

沈耀好像和别的女生口中说的不一样，那般高冷，孤傲，甚至有些目中无人的模样，这些偏见都是那些曾经喜欢他的女孩，告白后得出的结论。

沈耀不喜欢夸人，能说到这个份上是他最大的限度了，至少那一句对不起一辈子也休想从他口中说出。

女生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喜欢沈耀的心是愈发强烈，要知道身为龙海的她自然被鸣英瞧不起，但是鸣英第一名的沈耀却没有嘲讽她的行为，他算是彻底变成了女生的男神了。

男神和喜欢的男孩不一样，男神是高不可攀神圣的，至少在高中生的眼中，就是这么简单的概念。

女生接过情书，紧紧攥在手里，没有人知道沈耀和她到底在做什么，因为没人宣扬，自然也没有人会嘲讽女生的自以为是，这就是留足了体面。

被拆开又重新装回去的信，代表沈耀对这份心意的尊重，虽然被退了回去。

最重要的是他那一句话，一句夸奖，一句来自所有人都仰望的第一名的夸奖，对于差生而言是不一样的概念，至少在女生眼里这样的拒绝非常绅士。

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喜欢沈耀呢？只是把他变成男神罢了。

女生踏实不张扬的性格，大大方方的，她不会死缠烂打，倒是成功转为小迷妹。

一个优秀，让异性感到尊重和舒服的男生，很难有理由去诋毁他，也很难不再继续喜欢，这是何其宝贵的品质，至少在这样快节奏的生活里。

同理，男女一样，也平等。

望着女生离去的背影，我故意慢悠悠地从厕所那头走回来，从沈耀出教室门那一刻起我就注意到他了，看来也并非孺子不可教也，就是不知道最后到底说了啥呢。

沈耀我按你说的做了，没有后续了对吧？

我……你不相信我干嘛还要按照我说的做呢？

沈耀我……

沈耀想开口反驳，可脑子一片死机，是啊，既然质疑我的建议，为何还是按照这样去做了呢？

难道，他的潜意识里是相信的吗？

也许只是觉得眼前的女生与别的人不一样，我的很多观念和想法是沈耀从未听闻过的，感觉有些超前，但细细想来却又细思极恐，仿佛任何事情都被我牢牢掌控着，这样的人相处下来真的没问题吗？

这种人，脸上应该戴着很多面具，到底有几层，撕开层层面具下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沈耀突然揪住大腿两侧的裤子，他不知道面对我的质问慌什么，他不应该慌张。

我才懒得理他，直接走回教室，沈耀愣在原地好一阵，不知道思考着什么，直到打响上课铃声，他才缓过神来。

他想，也许是我表现的不一样，说服力比较高，所以他才愿意相信我的做法吧。

一下午很快过去，我和沈耀之间一句话不曾再说，偶尔能听见陶涛打趣赵晴晴的声音，很明显情书的事情已经成了赵晴晴心里的心结。

赵晴晴感到了一种异样，说不上来，好像在我转来桃李2班之前，沈耀不管事，事情都交给赵晴晴处理，至少送情书这种事情是这样的，导致很多人都以为沈耀和赵晴晴或许在谈地下式恋爱，加上他们成绩也非常优异，老师知道了也是一把子支持。

可自从我来了，沈耀好像开始习惯性地会听取我说的话，不知道何时开始的，也许是开学第一天沈耀不允许彼此换座位的时候吗？为什么呢？她记得我和沈耀只是一年前在致想教育补课的时候见过一面，难道后来还有联系吗？

赵晴晴不理解，她坐在我们斜后方的位置，我和沈耀几乎不互动，能不讲话就不说一句，但这几天开学，赵晴晴和我们相处下来，意外发现沈耀似乎隐隐约约和我关系没那么差，你以为赵晴晴没察觉吗？

开学第一天不让换座位就不说了，开学仪式上沈耀故意拖时间一样，慢悠悠地赶往操场，似乎他有目的一样，奔着我就过来排排站，雷鸣讲话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和赵晴晴单独站一起，但沈耀又慢了半拍，一向时间概念这么强的他，从不拖延时间。

禹洋让沈耀出丑的时候，是我拉走了他，赵晴晴不明白，这么爱面子的沈耀为何竟能在众目睽睽下淡然离去，平时的他会一直憋着一口气，不发作，只是忍着，更不会站起来让自己显眼。

还有物理试卷，沈耀不爱帮助同学，最初赵晴晴向沈耀问问题，他爱搭不理的，后来她开始缠着沈耀后，才逐渐拉进彼此的关系，可物理课下，沈耀竟然把卷子借给了我，还帮我批改试卷，这一系列反常行为，让赵晴晴莫名产生了危机感。

赵晴晴以为，只要足够了解沈耀，足够拉进他自带的疏离感，也许毕业后他们可以在一起，她已经喜欢沈耀喜欢了足足两年了。

赵晴晴很有分寸，她也是个聪明人，她总是总结别人和沈耀的相处模式来维持自己对沈耀的距离，不让他感到心烦。

可短短几天，沈耀的同桌竟然做到了她两年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那便是沈耀主动和他人际结交朋友。

也许是女生的第六感，赵晴晴越想越不对，她似乎察觉到沈耀极其细微的变化。

沈耀，似乎有一点点依赖他的同桌。

他从来不会乖乖听话，他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沈耀，除了老师的意见，沈耀绝对，绝对不会听取任何同学的意见，尤其关于生活上的事情。

陶涛诶，放学啦赵晴晴！

陶涛想啥呢，这么投入！

陶涛再想久一点，耀哥就要走了！

赵晴晴……你烦不烦！

赵晴晴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她猛地站起身死死瞪住陶涛，她突如其来的反常倒是把还留在教室的同学们吓了一跳。

赵晴晴抱歉，想题太投入了。

意识到自己的焦躁，她似乎有一点躁郁症，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要阴阳怪气甚至发火，她说话很冲的态度导致班上要有些学生也不喜欢她。

陶涛看了一眼她干净的桌子，压根也没习题，但他不敢再开玩笑，生怕一会儿赵晴晴把他当出气筒。

沈耀只是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赵晴晴有些尴尬，沈耀是白马王子，那她就一直努力做一个白雪公主，可刚才的举动有些太失礼了，上次怼甘禾晰的愤怒模样每次想起来，赵晴晴都觉得难堪，这太违背她的人设了。

我6

我轻轻吐槽了一句，沈耀听见了，他不明所以然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发现我自顾自哼着小曲收拾书包。

赵晴晴的目光追随转过身而去的沈耀，她看明白了，真的看清楚了，在我说话的时候，沈耀把注意力放我身上去了。

极大的挫败感和失落，让赵晴晴特别难受，心脏就像被铁锹撬了起来一半，极度地不平衡感。

沈耀你……

甘禾晰二妹！二妹在吗！呼叫二妹！

还没等沈耀开口，甘禾晰的声音瞬间盖过他，声音从走廊传来，听上去甘禾晰特别兴奋，我猜他找到了什么新的鬼点子。

我来嘞！大哥！

还没等我拿起书包冲出去，甘禾晰举着手机手舞足蹈地跑进桃李2班，他真是不客气，把这儿当自己班一样，他跑到我前一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后把手机屏幕直戳戳地贴我脸上。

我6

我连连后退，表情狰狞，就跟照片上的那个魔鬼一样狰狞。

沈耀抿了抿双唇，他只是想问问我下午去哪里吃，但甘禾晰实在太显眼包了，我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沈耀有些吃瘪，他想了想，还不如拿小狐狸的账号潜水，偶尔聊几句来的方便。

社交，主动社交，对于沈耀而言太困难了。

甘禾晰看！金丝雀命案有后续了！

甘禾晰负责的罗警长抓到了一个嫌疑人，听说是程雨杉的爸爸！

甘禾晰另一个校花的爸爸！

我哦……抓到人了就好。

我……

我不是，等会儿，你说谁！？

我程雨杉她爹？？

我搞错了吧！她爹那屌丝样子，又怂又油腻的，心理素质也那么垃圾，怎么可能是他？

甘禾晰没错啊！你自己看！而且那是程雨杉的后爸呢！

我嘶了一下，仰望教室的天花板，感觉大脑的CPU烧了，已经卡机，不对死机了。

我接过甘禾晰的手机，今天的一则新闻显示罗队调查监控发现男主人在金舞丫进入麻将馆的那段时间，总共找她谈了三次话，一次一分钟，一次三分钟，最后一次最长，长达十分钟，他们卡了死角谈话，但他们并不聪明，死角是没有监控，但走向死角的那段录像被保存下来了，加上现场勘查，便能判断在什么方位彼此交谈过。

我不可能，我打包票，绝对不是他，虽然他看上去对程雨杉很不利，但这样的人都能犯罪，那把我当什么货色了。

甘禾晰什么？

我……我是说，他这种货色能犯罪，简直是对警方智商的侮辱，而且他杀了人不逃跑反而回到麻将馆，就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警察再傻逼也不可能漏掉这种线索，正常人想想都知道要跑，越远越好，国外是最优选择。

甘禾晰愣住了，他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于是装模作样鼓了几声掌。

我差点说漏了嘴，可不是，这种人都能简单犯罪，还布置尸体行为艺术，把我等当成什么了，犯罪是这种傻逼能轻而易举做到的？恐怕那猥琐的男人连刀都拿不稳吧。

可不是吗，整个家都是程雨杉的妈妈在打点，那该死的男人不是抠脚吃花生，就是扯着嗓门吆喝，真不知道程雨杉妈妈瞎了还是咋的，怎么看上的这种男的。

嫁了尊大佛进门来。

我滑动着手机屏幕，罗队对于这起案子说的非常模棱两可，他没有确认最终嫌疑人是否为凶手，只是说找到了最大的嫌疑犯，也许还有别的或许是团伙犯罪也不一定，毕竟金舞丫家中的饰品都被拆了，而凶手只拿走了其中一两颗珠宝，最后开玩笑地说了句话，就看抓住的男人愿不愿意招供了。

我突然轻笑出了声，甘禾晰被我诡异一笑吓住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诡笑，只是觉得好笑便笑了，毕竟小丑只会笑不是吗？

罗叔啊罗叔，你啥时候学坏了，字里行间乍一看以为抓住了嫌疑人，其实根本不是，罗叔为了确保那一块市民的安危和平息人民的恐慌，抓了个替罪羊，反正最后都会把他放了，但这在程雨杉后爸心里留下的阴影可就大了，而且他不无辜。

就凭他对程雨杉有些动手动脚的行为，人前一套好父亲，人后一套孽畜生，有趣极了这种人。

我想罗叔选他作为替罪羊肯定有道理的，何况监控确切显示了那晚他和金舞丫在死角三次私聊，这事情就更不好开脱了，啧啧啧，喜提监狱三日游。

甘禾晰你笑什么刚才？

我啊，我觉得挺好笑的。

甘禾晰get不到我的点，我只是说这货被冤枉监狱三日蹲挺好玩的。

陶涛君哥，你怎么看出来他是被冤枉的？

我哎呀肯定是啦，反正他就算有罪，但罪不至此，我见过一面程雨杉的后爸，抠脚大汉外加一尊大佛的形象，需要妻子供着的那种，嘴里毫无逻辑，看见警察慌得一批，这种人杀了人还能布置现场艺术品吗？

我除非多人作案或者一个人先杀，后一个人布置喽……

等等，一个人先杀，后一个人布置……？

我突然顿住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种情况？

陶涛然后呢？

陶涛听的特别认真，他太感兴趣了，他说他以后也好想当警察，就像名侦探柯南一样，太帅了，他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就这样吧。

甘禾晰好了！二妹我们不看这个了！我们去外面吃饭！我开了假条，请你喝奶茶哦，开学那天我的承诺还没做到呢！

我行啊，喝奶茶！

我背起书包，甘禾晰一溜烟窜出教室，我紧跟其后，我俩哈哈笑着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传到沈耀的耳朵里。

沈耀不知道我怎么对于谋杀这些还挺清楚，但我每次分析这些东西的神情与平时大不相同，那股较真和笃信的模样。

赵晴晴沈耀，食堂吃吗还是……

不知道为何赵晴晴丧失了以往的大方，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问着沈耀，就感觉一种挫败感吧。

沈耀……走吧。

沈耀看着我和甘禾晰嬉笑的样子，他真的好想融入，他身边没有人会这样同他开玩笑，他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紧绷，输不起的模样。

可习惯了优等生面具的他，放下面具反而会不知所措了不是吗？

他深深叹口气，便随着赵晴晴他们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