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与倒吊者（1）

沈耀望着甘禾晰离去的背影，心中难以言喻，真是受够了同桌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感觉对谁都能帮助，谁都想讨好。

但怪只能怪自己不是吗？是沈耀自己不接受她的帮助，才被甘禾晰拿走了豆浆不是吗？

他又看了看两张桌子彼此之间的距离，真是纹丝不动啊，岳君光，十五厘米的距离你准备保持到死是吧？

可沈耀心理明白，明明是他自己先拉开了那一厘米的距离到五厘米，她才又拉开了更大的缝隙不是吗？他真觉得自己傲娇死了，明明想要缓和关系，可脱口而出就是冷漠加威胁的口气，是自己的保护壳罩了太久，把真实的自己都快融入壳里了不是吗？

沈耀眨眨眼，他无法说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自己脖上缠绕的丝巾，柔软的 材质可比昨天那根丝带好太多。

他沉默半晌，默默从书包里掏出那一根黑丝带，递到我面前。

沈耀还给你。

我好的。

我接过丝带，却瞧见沈耀不肯挪开的目光，我不明白他干嘛又盯着我，但我发誓他的事情我只字未提过。

沈耀有些吃瘪地抿抿嘴唇，都不知道该说谁是榆木头了，他希望她能多说几句，但很明显我根本没懂起，我满脑子只有昨晚放学时的警告，不想找麻烦就闭嘴。

反正我不管，除非什么必要的话题或者小组讨论，我绝对一个屁都不放。

沈耀有些懊恼，他又开始了，掐着自己的手，他也不是愤怒吧，一种单纯的希望压力，希望同桌可以主动缓和关系之类的，可很明显他失败了，他的傲娇性格无法缓和彼此的关系。

但他不希望这学期一直这样下去。

沈耀心中对我建立的一丝丝信任开始隐隐作祟，它蛊惑着沈耀开口和我说话，鼓励他主动找我缓和关系。

是的，沈耀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朋友，虽然彼此之间话可以很少，但只要能够信任，能够多一丝对他的关注和关怀，就足矣。

这几年来，除了想从父母或者老师那里得到关照以外，同桌是他第一个认可的人，父母那里希望已经渺茫，老师的关照不是他想要的，老师只会关照成绩好的孩子不是吗？不会问他自残疼不疼，不会带他逃离出丑的地方，更不会关心早上吃没吃饭的他。

何况，她知道自己的脆弱，也是第一个知道那高高在上的沈耀，也是脆弱的。

她没有选择暴露自己的脆弱，而是任由沈耀自己，顺着他帮自己的脆弱藏起来了不是吗？尽管可能是假的，但只要她不说，信任就可以存在，但也需要戒备。

沈耀是个聪明人，他能够权衡利弊以及当下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又或者能够抓住什么，即使做一些他不太擅长的事情，比如给彼此个台阶下。

沈耀午饭你准备吃什么？

我嗯？食堂吃呗。

沈耀嗯。

？

6

他突然一句有的没的，给我弄一头雾水，莫非我又惹着他了还是他又怀疑我要告诉其他人自残的事情？

毕竟以我对他的观察，主动开口闲聊可不是他的性格，这货到底想干嘛？

碍于他阴晴不定的性子，我也不敢说太多，这要是换成甘禾晰和我聊午饭，我俩能扯到几条街去，顺便评价一下哪儿的好吃哪儿的不太行，还有折扣之类的。

但说话对象是沈耀，你知道吧，有些人天生就和我磁场不合，面对他们即使有千言万语，但此刻也会脑袋空空如也，除了简单的寒暄或者回答外，我也想不出什么拓展的话题。

沈耀我，不吃食堂。

我……

我好的。

沈耀……

我想我们都感受到了，彼此之间尬的不行的氛围，我同样感受到了沈耀没话找话的想法，是想多了解一下我，确保我不是什么大嘴的人吗？这样好放心我不会乱说他的秘密。

我这样想着，殊不知沈耀却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失败。

失败到连寒暄的话都说不明白，是了，他几乎不笑，话也特别少，他的全部人生目标只在学习上，学习以外的事情自己好多好多年没有再关注过了，这还是第一次。

明明搞好关系特别简单，但搁在沈耀这里，简直堪比登青天。

他轻轻舒口气，他放弃了，算了，以后再说吧，眼下他要学习。

时间一分一秒很快流逝，眼瞅着就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是我最擅长的东西了，别看我在草原长大，但谁说草原民族不能有电视电脑wifi了？我最喜欢打游戏了，尤其是steam的单机游戏，我的压岁钱和生日钱几乎全拿去买电子设备还有游戏。

那些游戏需要很高的显卡，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的英语都是玩游戏玩出来的，steam上好的游戏都有英文版本，我把学与玩结合在一起，便有了一口流利的英文，还经常翻墙去外网和外国友人连麦聊天之类的。

英语课的老师特别漂亮，很有气质，她高挑的身姿往讲台上一站，多么引人注目，还有那小蛮腰，瘦胳膊瘦腿，尤其那双美腿，好生让我羡慕。

再看看自己衣服下藏着的肌肉胳膊，还有一双腱子腿，又粗，虽然也没有那种特别夸张，但总是让我很自卑，我不敢露出腿和胳膊，即使现在这种天气，我也必须把校服外套穿上，不为什么，只为了遮住它们。

因为我怕了，我不想同学们议论我的外貌。

“大家分个组，同桌为一组，最后这十分钟和同桌朗读一下这篇课文，一会儿抽查。”

不是吧啊，sir！

当英语老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她一点也不漂亮了，恶毒恶毒！八嘎！

我在心底暗自咒骂，却没想到沈耀端着英语书，半侧过身来，示意我准备好没有。

沈耀你先读我先读？

我可以不读吗……？

我弱弱问了一句，他直接否定了。

沈耀不能。

不管对方有多大怨，这课本必须读，很可能老师会抽查到，读的好的可以为学习小组加分，别忘了，加分可关系着三排学生。

他沈耀，学霸的人设不能倒。

我你，你你先吧。

沈耀二话不说，开始分段，他说一人读一段，一三五归他，二四六归我。

他很快读完第一段，还没等我接上他，他便率先开口问道。

沈耀你会读吗？

？

6

我感觉我面目有些狰狞，不是，大哥，瞧不起谁呢？我这550分的总成绩，其中140分都来自英语，你竟然质疑我不会读？？我游戏白打了？买游戏的钱白买了？！

我捏紧书角，感觉都要把它拧碎了，但我依旧面上挂着职场式微笑，说——

我会读。

沈耀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担心她不会读的话，需不需要教一下，可话从口中出，直接演变成一种质疑的口气。

他知道自己说话方式很有问题，但当自己开始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才发现问题大的很，看来他需要买一点人际关系方面的书来学学了。

我一开口，倒是令沈耀有些刮目相看，他没想到我口语这么流利，怎么说，桃李2班的英语不可能差，只是中国学生的通病，会认不会读和说，我一口有些偏美式的发音还有连读，他不得不承认，我的口语水平在他之上。

沈耀放宽了心，如果被老师抽查到，他们组肯定不会扣分，这样的口语会加分。

“同学们安静一下，有没有学生自主想要站起来朗读的？”

班上很安静，学生们一般不会主动举手发言，他们喜欢默默地卷，比如交试卷测试题的时候最积极。

“好，沈耀！”

What hell？？？

沈耀站起身，他看我一眼，还在思考午饭点啥餐的我被迫把思绪拉了回来，缓缓站起身，我想我一脸不情愿和fuck的表情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理解，尖子生都喜欢在老师面前展示自己不是吗？

“沈耀，你同桌刚转来吗？”

我刚想回答，沈耀却先一步说是。

老师问我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学习小组的，顺便叫我别紧张，只是一个练习，可你知道吗，我们前后的学生紧张死了，前排的那俩举着英文书回头盯着我和沈耀，后排的造谣我喜欢陈舒的女生戳戳我腰，小声说你读慢点，别错太多，还是可以加分的。

一帮学习机器。

我感觉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我是说心里藏着的白眼。

沈耀岳君光，岳飞的岳，君子的君，光芒的光。

沈耀我们这三排是一个学习小组。

没等我开口回答老师，沈耀先一步把该说的全说了，不是，这又不是你的part，在这里秀什么秀啊？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人，别人又没问你，抢着帮忙回答的，巨讨厌，显得自己很像领导。

咋滴，你还给我发工资啊，沈大小姐。

我在心里又白了他一眼。

沈耀故意的，说不上来，他有些想要控制我的行为，一种病态的感觉，就像是他所认可和拥有的东西必须保持最大的掌控权，就像被弟弟撕掉的画一样，它是自己的所有产，破坏了那副画就等于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和平。

可人不一样，沈耀明白，他还不太清楚到底要如何控制一个人，比如可以完全信任我不会说出秘密，又或者控制我对他的容忍度。

人是活的，人际关系方面，沈耀确实需要学。

“岳君光，不要紧张，来，准备开始读吧。”

英语老师冲我一笑，啊，这一笑简直笑到我心窝上了，她好漂亮，我也好想长得这么漂亮。

果然，我是个颜狗，英语老师的笑让我把沈耀对我的不尊重行为忘的一干二净，我想要在喜欢的老师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于是，沈耀读了第一段后，我放大胆，用流利的英文读了第二段，老师很欣赏我，她的脸上满是认可的表情，还有同学们有些诧异的目光，毕竟我是个关系户才进的桃李2班不是吗？

没人想到我口语能很好吧，这一点瞬间让我燃起自信，我越读越起劲，甚至还会抑扬顿挫一下，等我和沈耀读完，同学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代表着对我的认可。

“很好啊，岳君光是吧？口语很不错啊，你怎么学的呢？”

我额，打……

话说一半，我猛地止住了，我要说我打游戏和队友连麦聊天学的，估计没啥人信，还会觉得我很装，于是我改了口。

我就是喜欢看美剧，然后……在外面也报了班什么的，小时候爸妈比较重视口语，所以从小就在学了。

老师点点头，她说这一组读的很好，让英语课代表给我们的学习小组加上三分。

“我去，不错啊！”

“你还真有点本事呀，我以为你纯粹关系户呢。”

“英语挺好的，课余时间可以用口语和我对话聊聊吗，我想以后去国外读书，所以一定会考雅思托福，我觉得你能帮我提升自己的能力。”

前排的两个学生转过来对我说着一些不知道夸奖还是贬低的话语，总之我保持微笑，并对他们说可以呀。

亲和力必须拉满。

沈耀在一旁不说话，他听着呢，不过也插不上嘴，他不会轻易承认别人比自己更优秀，老实说，他不喜欢听他人受到夸奖和追捧，很刺耳。

因为他，几乎没听过，一开始还有，可是年级第一拿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偶尔掉了下来甚至还会受到嘲讽。

他只是希望，也有人能夸夸自己罢了，以那种真诚的态度。

很快下课铃声敲响了，我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桌子，笔突然掉到了我和沈耀的课桌缝隙之间，我弯下腰去捡笔，捡起来之后吹了吹又拍拍，去掉上面的灰尘。

随后脑子好像忘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下意识就拉着桌子和沈耀的桌子靠拢了。

沈耀整理着桌面，听着桌子靠拢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却发现我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口中哼着小曲。

他就这样看着我把板凳推入桌沿下，然后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教室。

沈耀沉默半晌，轻轻叹口气，他站起身，把自己的桌子往里推了推，又推了推她的桌子，靠拢，然后保持两张桌子不超出第一排所摆放的位置，对着下来保持平衡。

好吧，这是他的强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