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心理疾病

物理竞赛课很快结束了，课堂的每一分一秒都让我煎熬万分。

时不时那赵晴晴损我几句，老师也不管，好学生的特权真好。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成绩好的学生看不起差生，就因为分数就要否定一个人的一切吗，甚至是父母，有些父母爱的不过是分数好的孩子罢了。

赵晴晴沈耀，你不走吗？

她望着一旁呆愣坐着的沈耀，他只是轻轻摇头，手中紧握手机，仿佛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甘禾晰诶，我们还有一年高考了，你们的志愿专业是什么呀？

甘禾晰整理好书包，他似乎对大家未来的规划特别感兴趣，他说他想当一名航天员，要不行去造火箭，亲眼瞧着自己的发明的火箭登上月球或者别的星球，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赵晴晴我还没有想好，但我的目标是清北，考上之后再研究专业吧。

赵晴晴你的目标也是清北吧，沈耀？

沈耀依旧不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完全没有心思听我们闲聊。

甘禾晰岳君光，你呢？

我我啊？我想当……一名医生，我是说心理医生也可以的。

刚想说成为兽医，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因为我知道，有些人看不起兽医，他们认为给动物看病还不如给人治病，至少那样更光彩。

可动物的命就一定比人类卑贱吗，仅仅因为它们不会说话，不是高等物种，暂时没能统治地球吗？

我不理解，可我不想落下笑柄。

赵晴晴医生？那你可得好好学物理了，还有化学，高考报考这两科吧，你才有机会选医学专业。

难得赵晴晴没有损我，她分析地很对，可偏偏这两科我都不喜欢。

我喜欢历史和生物，但选了物理不能选历史，于是历史改成政治了，至于最后一科，暂时没有想好。

文科相对理科而言，我的语文和英语比数学这些好太多，可想要报考医学专业，当然也包括兽医，化学和物理我必须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来这里补习物理竞赛，我没有太反对妈妈的做法。

可我真的想好了吗，想要当一名兽医吗？

我对自己的未来时常感到迷茫，每次谈到理想，我又想成为一名画家或者作家，摇摆不定的感觉很令我困惑，甚至焦虑。

赵晴晴你还是好好努力吧，虽然你没学过物理竞赛，但我看你今天第一次学习，能勉强跟得上老师的进度，也还是不错了。

我瞪大双眼，没想到她会夸奖我。

甘禾晰医生这个职业好呀，你想当外科医生还是？

我额？妇科行不行？

甘禾晰啊？

甘禾晰尴尬一笑，他拍拍脑瓜子，没想到我脱口而出，妇科这两个词对于青涩的少年而言，实在是……

赵晴晴你害不害臊，干嘛想当妇科医生？

我嗯……反正都是治病嘛，女性疾病也应该重视的。

为啥想到妇科医生，不知啥时候开始，我每次经期都疼的要命，有时候甚至久卧不起，可去医院检查，医生只是说我气血不足。

但我想，还在内蒙古学校的时候，一下课就和朋友们奔跑在草原上，我们赛马又射弓的，偶尔还会比赛狩猎野兔，明明运动量这么大了，还会气血不足吗？

我想当妇科医生的另一个原因，纯粹想给自己看看病罢了。

我那，其实心理医生也可以呀。

我我觉得心理医生很伟大，虽然社会上并不认同，但他们能从根源上拯救好多人。

我他们给予病人生的希望，只是那些拯救不像手术，看不见摸不着。

赵晴晴我倒觉得心理有问题的多半是自己的原因，世界那么多人，我不太理解那些动不动就跳楼或者自残的人。

赵晴晴他们实在太脆弱了，内心经不住打击，多少人一辈子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为什么别人没事呢？

甘禾晰其实我也觉得，感觉心理问题说不清楚，只能说他们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了，尤其是抑郁症，他们只是想不通罢了。

听到抑郁症，沈耀有些不自觉地捏紧自己的手，尤其是自残两个字，如此刺耳，他突然感到焦虑难受，死死掐着手上的肉，甚至有些隐隐出血。

我嗯……我是觉得不管是抑郁症还是别的心理疾病，它一定是有根源的，我不觉得一个人生活地非常幸福，他会很容易患上心理疾病。

我心理疾病患上的风险当然也有天生的遗传基因有关系，可更多的是来自后天的环境，比如学校或者家庭。

我家庭环境占很大一部分因素的，如果一个孩子从小感受不到来自家庭的温暖，患上抑郁症的概率就很高了。

我们争论着，彼此之间的意见不大相同，只有一直沉默不言的沈耀，看上去与我们格格不入，他不参与话题，但也没有选择离开。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其实也在听着这群人的议论，可他们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根本不会有人真正来关心那些心理患者，不是吗？

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爱自己，这个世界，还会有谁爱他呢？

马上六点了，他们根本没有记起沈耀的生日，手机就这样安静地捏在手里，没有震动，更没有消息提示。

赵晴晴我看只有那些家庭离异或者没钱人家的小孩才容易得抑郁症吧。

我也不是啦，就是……

不等我说完，赵晴晴打断我，她说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内心太脆弱了。

甘禾晰想了想，他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但实在想不明白如果一个孩子家庭富有，父母都没有离婚，是不会患上抑郁症的。

赵晴晴好了不聊了，我爸妈来接我了，我要先走了。

赵晴晴沈耀，你不走吗？

沈耀仍然沉默着，他说你先走吧。

赵晴晴点点头，冲我们招呼一声后便离开了。

甘禾晰诶，既然你能跟上物理竞赛课的进度，那你为啥不来鸣英啊？

甘禾晰龙海中学，不是什么好学校，上岸率也就20%左右，我猜你在龙海的成绩应该不差。

我鸣英，我真的不太行，但是学习嘛，靠自己嘛，而且我一直属于中上的水平，无法更高了。

我我基本每次模考也就500分左右，我知道鸣英是冲刺清北那些重点大学的，但我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天赋还是很重要的。

甘禾晰我看你物理挺有天赋的，你选了哪几科啊？

我嗯……物理，生物，政治。

甘禾晰啊？有些不文不理的，要不你把政治改成化学吧，赵晴晴是对的，报考医科得要物理和化学，准确说纯理的录取率会更高。

我嗯……好的谢谢你，我考虑考虑吧。

甘禾晰那我先走了啊，下次上课见！

甘禾晰拜拜，岳君光，拜拜，沈耀。

我冲他摆摆手，递上习惯性的微笑回应，他又叫了几声沈耀的名字，沈耀这才缓缓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甘禾晰撇撇嘴，看得出来他觉得沈耀有些过于高冷显得没有礼貌了，但他耸耸肩，背上书包走了。

我正收拾书包，却没想到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兴许是电话铃声吸引了沈耀的注意力，他抬头望着我手中的手机，看见上面赫然显示的联系人，妈妈。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如何描述心中的情感，羡慕吗？也不是。嫉妒吗？更不是了。期待吗？说不清楚。

他深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我欢喜地接起电话，叫了一声喂，妈妈？

我喂，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她很抱歉地告诉我要很晚回去了，她和爸爸今晚有应酬，不能来接我，她表示我要待在补习机构，这里有学习的氛围。

她说，等他们晚上十点左右就来接我，一定要在补习机构看见我，不要自己回家，因为她觉得我会回去玩电脑。

我表面上答应地好好的，其实心里很憋屈，生气但不能表露，父母在学习上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们总认为我考不到什么600多分，是因为游戏害得，他们甚至注销了我的游戏账号，那时的我真的很无助愤怒，歇斯底里的模样哪儿还有平时乖乖女的样子。

其实他们让我来长沙，还有一点，是认为我在内蒙古被爷爷奶奶教坏了。

我喜欢和朋友们下课后奔驰在草原，整天和畜生们混在一起，他们认为再这样下去我就是个没素质的野人了，以后怎么嫁到城里来。

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我的意愿，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无用，可我不想破坏家庭氛围，不想因为自己的想法和家庭产生割裂，所以我选择隐忍，想着人生也不过如此，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嫁个好老公，生儿育女，这就是人的一辈子。

机械式的流水线人生，真的不是我想要的。

挂断了妈妈的电话，我沉默半晌，我剧烈起伏的胸脯，压抑着我的愤怒和不解，我讨厌父母那副永远信任老师的模样，永远质疑我的样子。

或许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坐下来，甚至忽略了沈耀的目光。

行吧，那就学习。

我乖乖拿出课本，开始写着今天的习题。

翻开书包夹层，我发现了那本自己写的小说，本子里还夹杂着离开内蒙古时，那些朋友们对我的祝福和不舍。

城市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没有宽阔的草原，没有奔驰的马群，也没有懒散的羊群，还有可爱的牧羊犬。

城市，只有快节奏的生活，只有卷到死的成绩。

还有一本自己私藏的恐怖漫画，这些东西要是被父母发现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也不能被同学发现了。

我拉上夹层的拉链，将它们尘封。

微微叹口气，突然想起沈耀怎么还没离开，今天不是他生日吗？

都快七点了，他不去吃饭吗，爸爸妈妈呢？

我你，你还不走吗？

不知道为啥，对上他，我就会变得口吃，其实他不过就是一个男生，或许是自带的磁场，让我感到害怕。

他沉默地抬头看我一眼，干脆趴在桌上睡觉去了。

我抿抿嘴唇，不再多说，只是轻轻翻开课本，不制造过多的声音。

我拿出笔，就这样开始了漫长的学习和等待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