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郤#邢旻
傍晚。
朴素病房内一束茉莉花静静插在花瓶中，清香洒满屋子。
病床上欧阳芊子，悄咪咪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部手机。
那部手机很新，没有用过多少次。
欧阳芊子朝门外打量了两眼确认没有人后把手机开了机，微弱的灯光照在小女孩儿独有细致的皮肤上泛起一点白光。
她点进十分杂乱的系统里，也不知道从哪翻出什么，下一刻点进了一个十分古怪编号中。
只见页面跳转出现了一个类似聊天栏框架。
标题则是。
——M先生。
欧阳芊子瞳孔微缩，脸颊泛起青春的红光，嘴角明显上扬了半截。
她在笑，发自内心开心。
这和今早完全不同。
夜色越来越黑，满月挂在正中，倾入屋内。
【M先生有什么任务要分配吗？】
欧阳芊子静静把消息发给那个叫m先生的人，满目都是期待。
在短短几分钟内等待对方简简单单回了一句话和一份图片。
【观察他】
欧阳芊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张照片，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十分清秀好看的男生，眉眼间浓密稍长，嘴角抵成一条平和的直线，好像生来就不会笑。
她知道自己绝对见过这个人。前两天尤昀被赶出去时，她偷偷贴着门窗观察过一小段时间，后来看见也正是照片上的人。
为什么要观察这个人，欧阳芊子百思不得其解，默默回复了一个。
【好】
.
翌日，清晨。
床上欧阳芊子十分乖巧，喝完粥转头面向旁边护士，笑着说:"我能出去逛逛吗？"
欧阳芊子实在看起来太乖了，即使十六岁了，长得仍然跟个布娃娃似的，护士一眼见着就差点儿动摇了。
"这里面太无聊了"欧阳芊子语气中稍许夹杂着委屈，声音闷闷地说:"护士姐姐，让我出去一会儿，好吗？我会戴好口罩，不会乱跑的"
护士一听这话立马就不行了，心说: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得这么奇怪的病，天天待在病房里也怪闷的吧。
实属有些心疼。
收拾完碗和勺子，护士像是做了一个决定慢慢开口说:"出去可以，但不能太久，只能在医院里，嗯……半个小时吧"
说完欧阳芊子满眼冒着金光，迅速套上外套，把枕头下的手机无声无息塞进口袋中，踩着棉质拖鞋，下了床。正要出门时冲着旁边的护士笑盈盈的说:"护士姐姐，真好，我不会去太久的，我一定很快回来"
随后，她蹦跶着出了门。
"这孩子，嗐，都这样"护士摇着头，端着托盘，紧接着也出了房门。
.
一道身影从护士台前经过。
是邢旻。
坐在护士台旁的陈年年瞬间精神多了，叫了声:"邢主任，早啊！"
"嗯，早"
这是邢旻今早回复的第二十三个"早"了，都怪某位傻B院长给他改的什么狗屁团宠榜，导致这几十分钟内疯狂窜人头来关心慰问他。
他现在十分想，这是最后一个"早"了，不想再多了，之前是别人躲着他走，现在是他要躲着别人走。
很明显是他想多了，走过护士台后，他进了电梯，随后三五成群有人跟他打招呼，关心和慰问。
邢旻表示很无语。
后面进电梯的是郇秋珩和沈冫沇，他们也习惯性冲着邢旻打了个招呼。
邢旻:"……"
"去哪啊？邢主任"沈冫沇问:"我听说前几天你还在住院，这么快就出院了？"
"我去制裁某个乱给人安排的傻B"邢旻也不含糊，带着微笑说:"还是托某人的福"
顺带以福还福。
沈冫沇笑出了声:"也是，邢主任吉人自有天相，恢复这么快"
郇秋珩在旁边"啧"了两声:"唯利是图的人"
听到这话沈冫沇尴尬笑着，而高跟鞋的跟早已默不作声踩在了郇秋珩皮鞋上:"小黄，你说什么，我俩单独聊聊啊？"
郇秋珩自觉的不妙，刚想溜，可沈水水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随后电梯"叮"一声，电梯门开后，沈冫沇把郇秋珩一把扯了出去，转头继续笑盈盈的对着邢旻说:"邢主任，我俩走了啊"
电梯门再度关闭，里面就只剩邢旻一个人。
楼层不断上升，最后定格在了十二层。
原本，邢旻是来商讨一下其他地区病例情况，因为昨晚夜里卓新已经整理完，让李翊转接发给他了。
只是今早这一出整的他心情全没了，到了那间办公室也没有好心情进去。
生气？这是他第一反应。
他自己好像并没有生气，那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为被那几十句"早啊"和慰问关心，无语了？
显然并不是。
他自己很明白，只是不习惯，因为一个人行枝孤影久了，难免的。
邢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缓解隐晦在心底不可窥探的情绪。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推门而入。
这里摆设和上一回没有任何区别，窗台边仍是那树桔梗花，花瓶上仍然是那串英文，什么都没有变化，而多出来的只有茶几上那盒三层高，品种极其丰富的糕点盘和各种饮品。
糕点盘最下面是甜品，面包，小蛋挞累的中间是糯米糍和切块水果，上面则是各类糖果。
唯一肉眼可以看出来是底层高点有几份是他小姨家的，有一些是很远街区招牌糕点，糖果中也有和前阵子在赵敏汐酒店见过的那种奶糖。
这和集齐四面八方山珍海味无异了。
邢旻看着这个糕点盘没有说话，随后对着办公桌上那人开口说:"生活过的这么好？"
汤郤满脸意味深长笑了，起身走到邢旻面前:"那么，邢主任，你要体验吗？"
邢旻不知道为什么也笑了，心情瞬间好了些，他坐到茶几旁，挑眉道:"我很挑的"
大部分时候邢旻在这个傻逼B院长身边都会心情变好,除了有关[园丁]的事。
他还挺想跟汤郤多待一会儿。
这件事他不可否认。
汤郤不答反问:"有多挑？"
邢旻一脸苦笑:"你不是见到过？"
他说得很明确，就是那只三千块一条青鳉。
汤郤在他身旁坐下，跟他挤着一条沙发，语气略带调侃:"不记得了，邢主任，鱼的记忆有限"
邢旻这回是真被气笑了，眼里带着光亮，他指腹轻微划过茶几上几个杯子杯壁又落在一瓶葡萄酒上。
"你买酒了？"
"不是我买的"汤郤靠在沙发背上，看着邢旻手里动作，十分无奈:"这是我爸妈买的，听说还挺贵，说让我存上几年之后有女朋友之后给人家丈母娘送去，我也搞不懂他们考古的让我存酒，这又不是女儿红"
"怎么现在又拿出来了？"
汤郤收回目光:"我怕它酸了"
邢旻点点头，伸出手用力把那瓶酒的酒塞抽出，把酒倒在了两个杯子中。
他不会喝酒，就尽量往少的到了，分量不多不少，刚好四五口的量。
玫红色液体在透明玻璃杯中打转，铅白灯光一照，透出令人沉醉色晕。
"来一杯？"邢旻把那一杯端到汤郤面前，手骨关节看起来格外苍白。
汤郤兴然接过酒杯，喝了口，悠然道:"上班时间喝酒，喝着还是你领导的女儿红，我让你写检讨了啊"
邢旻刚把酒送入嘴中一两口，见此情形，用手指比出一个请的样子，那意思是:你举报我，你自己也别想好过。
汤郤笑了笑。
"你没班？"邢旻问。
"没有，你呢？"
"也没有"
邢旻捧着杯子又喝了口，这酒并不是很烈，路口还有一些回甘，酒精程度应该不是很高。
作为在医院喝酒第一人的汤郤和邢旻，胆子肥的很，完完全全不知道节制，一瓶酒来来回回也差不多见底了。
这酒看起来不会做人，实则酒劲不小，这会儿邢旻就已经晕晕乎乎，脸颊红了半圈，和原本苍白，是历史性的对比，同时也显得更有生气。
汤郤没喝多少，但他也没成像这酒精这么大，他默默盯着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挡在脸上的邢旻，心里不决生出一个念头:真好看。
他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确实，邢旻长相十分标准，即使他平时也没有很在意，但放在选秀节目上绝对是爆灯率很高。
在这种精致面貌下，汤郤有点莫名心动，甚至到了着迷的地步，他想应该是喝多了，导致头脑有点烧。
汤郤用手指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划了划，然后把那只遮挡住脸的手臂抬起，抓在手中，紧接着又从眉间滑到喉结处。
对面明显是感受到了，神志迷糊，眯着眼说了声:"你……在干嘛？"
这酒劲太大了，真的。
汤郤狠狠向下咽了口唾液，喉结跳动了两下，同样眯着眼睛自上而下打量着他。
邢旻酒量实在太差，估计没喝过几次，半天下来醉的闷哼了几次，但他并不是最难受的，看着他左靠一下，右转一下的汤郤更加的难受。
那种火苗一点点被勾起，又被心底理智烟灭是十分痛苦纠结，汤郤望着那张脸，缓慢移开视线，从高点盘里翻出一颗薄荷糖，剥了壳，塞进口中，随后起了身走进了卫生间。
几秒钟后响起一阵清脆的水流声。
那冰冷水泼过脸颊和口腔中冰凉融为一体。
他在保持清醒同时也有点后悔。
喝那么多酒醉成这样给谁看？
随后又反反复复波了好几次冷水，他看起来清醒很多了，对着镜子，里面倒影，让他觉得陌生。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孤单，落寞，强撑起的微笑？
汤郤默默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邢旻觉得有点热，且有点闷，自己果真不会喝。才这么点就烂醉了。
他迷迷糊糊用手肘把自己撑坐在沙发上，慢慢直起上半身，下意识打量四周查找某人身影，可惜左右都没有他要找的目标。
有些人意识十分强，在查找无果后并不会就此放弃，而是采取第二次找寻，而邢旻就是这种，即使自己醉的很，仍然摇摇摆摆站住脚，朝着卫生间方向走去。
汤郤狠狠搓了两把脸，确认自己清醒后，抽了条毛巾把水珠擦干，刚想出门，却看见一个十分熟悉且削瘦身影靠在门框上面色格外平静。
邢旻双手抱胸，目光盯着汤郤，一刻也未移动，像是在确认自己很重要东西不会消失一样。
汤郤被吓了一跳，眉头一皱，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邢旻没有回答，仍然是盯着他看。
很明显这是醉的不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邢旻才开口说:"不久"
喝醉的人能很快走上前，连磕磕碰碰都没有自然是不可能。
这里灯光更加苍白，照在他们身上，汤郤面部及其轻微不能察觉动了下，他几步走上门边，往邢旻身上一扫。
果然，邢旻手腕上有几处地方很明显红了，应该是刚才摸过来的时碰着了。
汤郤有点心疼。
虽然邢旻醉晕晕，但他还算理智，每给人一种要死要活挫败感，他知道，一切牵扯太多了，先是有人跟踪，后是有人持刀架着他咽喉处，现在病例都跟[园丁]有关。
不能太草率做决定，不能就这样告诉别人这样本不结实木盾上才不会再次多一条刀缝。
他还是没能给予太多的信任。
简言之，这场戏最终是[园丁]设给邢旻看的，为了动摇他，折磨他，甚至怀疑自我。
邢旻表现很正常，看不出任何破绽，心里却被酒勾着打转。
冷静，冷静，现在不能乱，邢旻暗自低凝。
现在不能被汤郤察觉到，但……
我想多看看他。
一个念头生出，也就不自禁到了卫生间门口是扫着那白衣天使。
他……好像一直都是天使，静静在光中生辉，在海上卷起苍浪，在零摄氏度开满繁花。
"怎么站在这里？"汤郤站在面前，轻声问，那声音像潮水般向着慢慢爬上海岸线。
"问你话呢"汤郤又说。
邢旻黑白分明的眼球，动都没有动:"没事，刚才没看见你"
汤郤心里脑补了一句:刚才没看见你，所以我怕你不在了。
经过冷水洗脸，汤郤算是清醒，继续问:"那你找我做什么？"
听说酒后吐真言，汤郤还真想试一试。
邢旻一听，借着酒劲一皱眉头，心说自作多情，话到嘴边却是:"我想一直看见你"
这句话正好跟前一句话呼应了连在一起，意思就是。
——我刚才没看见你，我想一直看见你，无法离开视线半步。
汤郤有点满意，又觉得卫生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所以鬼使神差抓着邢旻手腕给带回沙发上坐下，紧接着问:"你为什么都不找对象呢？你再熬个几年都中年了……"
邢旻盯着那张脸，目色恍惚，明显出了神，上一次他这么近距离看这张脸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好像不是。
更久？
他仔细想想，在松阳五年里他并没有近距离看，甚至见面也是擦边，再久远点更不可能，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为什么不找对象？是没有找到适合的，还是……"
邢旻没有回答，他脑子很难受，他慢慢考在汤郤肩上，那里好像比任何地方都像避风港。他手搭在汤郤胸前感受着那一次一次的脉搏。
汤郤没有问到想要的有些失落，但就着这个姿势，仍然是一种想满足。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思来想去，打算把邢旻送回家，因为醉的人睡上一整天都是有可能的，总不能睡在办公室，第二天着凉。
汤郤并不知道邢旻住址，只好在线咨询前台陈年年女士。
医院值班时间通常不允许接私人电话，所以汤郤打了护士台的。
"喂，这里是松阳护士的咨询台，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陈年年声音渐渐传出。
"陈年年帮我咨询一下你邢主任住址"汤郤说。
对面陈年年当场愣了一下。
"啊？院长？"
可能是很难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又听到他们和蔼可敬，伟大院长的声音，陈年年缓了几秒钟才应了一声，"好"随后语速平缓道:"亭沣区，第4栋801号"
汤郤"嗯"了声，挂断电话。
此时正在护士台的陈年年:"……"
现在上层人都这样？
可不是嘛。
挂了电话，汤郤一手捥往邢旻膝窝处，将人抱起，这是他第二次抱邢旻，出了门，有点奇怪，此时他感觉到，某种怦然心动？
.
欧阳芊子，穿着深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在医院中游荡，散落在尖头发丝，随风飘舞相似过了光阴飞扬的少女。
可她似乎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拖着拖鞋走了两三圈，同样无果，眼看快半小时，她皱了皱眉，盯着远处电梯门发愣。
叮，电梯门开了，两人从门中出来，只是其中抱着另一个。
随后那浓密发丝下的眼睛猛然一动，死死盯着那两个人，注意力全在被抱着那个人身上。
没错，欧阳芊子确认了目标。
她理了理头发，带了个口罩，装出一个不懂事面小孩子的形象，毕竟她的身高只有150，只要一装就会像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孩子何况戴了口罩他们也认不出来。
整理完后，她掏出手机充到那两人前面，像是天真小孩玩弄着家长手机，到处随意抓拍着照片。
可她并不是随意抓拍，而每一张每一帧都是死死抓着两个人脸拍的，有放大的，有缩小的，但最主要还是怀里那个人的。
拍完他便跑的飞快消失在人群中，最后急匆匆回到病房中给房间上锁。
这是最安全的，不会有太多人随意进入。
欧阳芊子跳上床，把头蒙在被窝里再次点开，昨天那个M先生把刚拍好的照片一张不漏发了过去。
发出的瞬间，对方立马回了一条，手机屏上白屏黑字写了三个字:
【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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