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1.3 ：书坊

孟宴臣往书坊跑得更勤了。只为了那句“经常见”。

但其实也没有特别“经常”。

孟宴臣每日除公务在身，还需陪太子研习和练武，并且准时回家向母亲报告一日日程，能外出的时间很少，更别提去书坊了，但他还是尽量每天都挤出时间去碰碰运气。

那晚的他太过激动，但其实并不知道许沁平日里何时会去。只能去得勤些，增加几率。

孟母疑惑儿子每日出门时间越发早，回来时间又越发晚。问，就是公务繁忙。便派人暗中跟了两天，却并未发现异样。

可越是正常，孟母心里却越觉得反常。

她托人打听，得到的答案也与孟宴臣每日报告的内容一致。又听说太子殿下最近也勤于政事，想来儿子作为伴读，自然也不敢有松懈。也就放下心来，可还是隐隐觉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见儿子除了这点不同外，其他一切正常，便也没再过问，只当自己最近因家中琐事忧神而有些敏感了。

这日，孟宴臣终于在书坊再次见到许沁。

今日的她带着淡绿色的面纱，左下角同样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孟宴臣是先闻到熟悉的栀子花香，紧张地抬头，果然瞧见正笑眼弯弯看着自己的许沁。

“好巧啊，孟公子。”

孟宴臣作揖道：“是啊，好巧，许姑娘。”

每日早起一个时辰绕路看一眼酒坊和书坊，晚回一个时辰在书坊等待，只为今日相见，道一声“好巧”。孟宴臣望着她的眼睛想。她的眼睛真亮啊，孟宴臣从不敢与她对视太久，往往只一眼，便会胆小又懦弱地躲开。就像黑暗中生活久了的人，突然瞧见亮光，总会下意识地闭眼，但心里却是希翼的、欢喜的。

“孟公子今日来书坊，可有选中什么书？”许沁看到孟宴臣手里拿着的一本古籍，正是自己喜欢的：“孟公子也喜欢这本书吗？”

孟宴臣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一本已被本朝吞并的南国遗留下的古籍，本应在本朝“焚烧禁书”中被烧毁，却不知怎地被店家救下，让他今日得以有幸拜读。

“嗯，一些思想和政见，很值得参考。许姑娘也喜欢这类型的书？”

“我看书很杂，读书也是囫囵吞枣，常常都是一知半解，看着玩罢了。不像孟公子，博学多才。”

“许姑娘莫要谦虚，姑娘的学识、才华，在都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孟宴臣真挚地看着许沁，他不想她每次开口都是在贬低自己，他想告诉她，她真的很好。

许沁看着认真夸赞自己的孟宴臣，呆呆的傻傻的，竟看出几分可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夸一位酒坊女子的学识在都城数一数二的，怕是只有孟公子了。”

“我都是真心话，许姑娘不要妄自菲薄。其实，若是许姑娘愿意，真的可以考虑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许沁眼光微动，苦笑着：“…更广阔的天地？这天地，看似广阔，可能去的地方又有多少呢？如今这天下，有一窗遮风、一檐挡雨，已是万幸，又如何能再奢求什么呢？”

孟宴臣见她情绪低落，知是自己说错话，抱歉道：“是我思虑不周，许姑娘莫要往心里去。我向你保证，很快，这天下，一定会让百姓居有所、食有粮，让许姑娘能去更广阔的天地。”

许沁心下一惊，她没料到孟宴臣会像许下誓言般，庄重地对萍水相逢的她许下承诺。

她的心开始摇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她如果现在收手，应该还来得及…

但…很多事情，不是她想就能做的…她有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许沁敛了敛神色，恢复笑容道：“如果是孟公子，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孟公子可是要买下这本古籍？”

“不不不，我只是刚刚翻阅了一番。姑娘若是想要，拿走便是。”孟宴臣慌乱地合上书，递到许沁手中。

“这…那就多谢孟公子了。公子哪日得空到酒坊来，我请公子喝酒，就当感谢公子今日割爱。”

“姑娘客气了。书到了更适合的人手里，我高兴还来不及，谈何割爱。”

“只是心里有一疑问，还望姑娘能替我解答。”

许沁心下一紧，自己露馅了吗？但只见过几面，应该不会…

“姑娘一般都何时来书坊呢？”

许沁笑了笑，她还以为…

一周大概会来两三次吧，时间的话，不是很固定。公子若是想来与我聊聊天解解闷，可以选我不出题的那日来酒坊找我。到时您找我的丫鬟雪莲即可，她会带您来见我。”

许沁招来身后跟着的丫鬟，丫鬟朝孟宴臣行了行礼，算是许下了约定。

孟宴臣离开书坊的时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心里满溢着期待。即便比往日回家时间又晚了些，他也根本都不担心母亲的质问与责骂，许沁就是他的底气，他的勇气，是他活在这个世上，最担心和最害怕的，也是最幸福和最美好的。

许沁看着孟宴臣走远，才转身上楼，进了一间密室。

里面是她的伙伴，书坊幕后老板，前南国将军，宋焰。

“孟家是当朝世家大族，孟宴臣又是君主面前的红人、当今太子最信任的人。我看这孟宴臣已经对你上心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吧？”

宋焰在楼上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许沁的表情变化让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几句。

“记住，我们费心栽培你，是为了南国的复兴大业，不是为了让你去儿女情长。他只是你杀人的一把刀。别忘了你的使命。”

许沁愣住，自己的恻隐之心被看出来了吗…？她收回心神，点了点头，将这几日在酒坊中得到的情报一一禀报。

那日之后，孟宴臣每隔几日便会偷摸着去一次酒坊，与许沁谈天说地，逐渐心意相通。孟宴臣暗暗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心，他要替许沁赎身。

就在孟宴臣为此事筹划的时候，孟母发现了。

因孟宴臣先前的异样，孟母虽未言明，但却留了个心眼。

“宴臣，近日回家时间可是越来越晚了。”

“母亲，近日山匪横行，太子忧心此事，故与我商议。”

“山匪一事我也听说了，但勤于公务也莫要忘记修身养性，酒坊，可不是你的放松之所。”

孟宴臣骤然紧张，母亲难道还在派人跟踪自己吗？

酒坊…只是偶尔会去打探些消息，这也是太子要求的。母亲大可放心。”

“我知你不会沉溺其中，只是给你提个醒。明日，你记得去荟文轩与吴家小姐吃个饭，到时选个好日子，将两家的亲事订下。”

孟宴臣惊愕，这个消息猝不及防，让他慌了心神：“母亲！儿子尚未成就一番事业，暂且不想考虑成家之事，只怕会耽误了人家小姐。”

“成家立业，二者并不冲突。况且，成家后更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成就你的事业。就这么定了。”

孟宴臣还想再反抗什么，但孟母一个“我什么都知道”的眼神警告，孟宴臣只能先应承下来。

回房的路上，孟宴臣忽然像是被现实泼了冷水般，从美梦中醒来，心底只剩一片荒凉与悲哀。

自己真是天真，前几日兴冲冲地暗下决心，仿佛就是在做幼稚又不切实际的梦。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追求自我的自由，他也根本没有能力护住许沁…

他必须要更迅速地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摆脱禁锢，强大到他和许沁都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