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灯光昏暗,杨盈一身皇子装束,躺在榻上,仍旧昏迷不醒。如意作女官打扮,一身珠翠,华贵明艳,侧身立于榻前。
众安国人这才恍然。
如意:“殿下仍在昏睡之中,尔等若想拜见,在此行礼便是。”
安国少卿立刻抢上,正欲靠近榻前,却被如意如寒冰般的眸子一扫,安国少卿一凛,竟为她气势所慑,在榻前三步停步,行大礼道:“大安鸿胪寺少卿范东明,拜见礼王殿下。殿下安好?”
杨盈自然丝毫不动。
一随从附在站在原地的引进使耳边:“听呼息,确是昏迷不醒。看相貌,也与梧帝眉目相似,应该不是西贝货。”
引进使却示意让他不要说话。
宁远舟:“既然见过殿下,就请退下吧。”
少卿回首求援地望向引进使,引进使却没有反应,少卿只得道:“殿下抱恙,我等哪能就此离开?老夫不才,未入鸿胪寺前也曾执掌太医院,颇通些脉息,斗胆欲为殿下请脉。 ”
言罢,他便自顾自上前。
可他还未靠近,如意便前踏一步,拂袖将他掀倒在地:“放肆!殿下玉体,岂容尔等卑贱之人所辱!”
少卿促不及防,跌得七晕八素,惊怒道:“你是何人?”
如意傲然抬首,灯光将她明艳冷峻的面容衬托得绝美之极:“梧国德王长女湖阳郡主,奉诏以女史之职,陪送堂弟礼王入安!”
宁远舟忙道:“尔等还不参见郡主?”
安国诸人惊疑不定。
唯有引进使踏前一步,语声惊疑不定:“师父?”
如意一怔,看向引进使。
只见他华服玉冠,一脸的惊喜与不可置信, 正是长庆候李同光!
合县驿馆杨盈房间
如意看到李同光也是一怔,但几乎是在瞬间,她便做出了恰当的反应——不解地皱起了眉,还往身边看了一眼,似乎在确定李同光问的是谁。
李同光上前一步,语声慌乱而渴求,浑不见之前的权谋与稳重:“我是鹫儿啊。师父,你不认得我了吗? ”
如意退后一步,似是害怕:“鹫儿?”
宁远舟眼神一凛,挡在如意面前:“不得对郡主无礼!”
然而数日前的情景,却浮现在他眼前。
(闪回)如意:“他母亲也是出身皇族?那不是和鹫儿很像?”回忆地“啊,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听到鹫儿的消息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如何。”
金媚娘:“应该是不错吧。 ”
李同光浑然没有留意到宁远舟看向自己凌厉的眼光,只是急切地:“对,是我。”看着如意奇怪的眼光,解释地“啊,我现在是长庆候了,圣上封的,他还赐了国姓给我。师父,鹫儿现在再也不是没有姓的孩子了!”
他一脸骄傲与急切的样子看着如意。
(闪回)安都宫中御花园
九年前 安都,少年李同光桀骜而倔强的脸,他沉默地紧咬双唇,任凭宫女替他擦拭着、身上尽是血痕青肿,看得出来。他刚刚打过一架。
(闪回)安都宫中花园凉亭
亭中,昭节皇后看着远处的李同光。她身边站着的正是恭敬的如意。
宫女想要为李同光更换身上满是泥污的破碎衣物,却被他摔开。
宫女劝说了两句,试图再次尝试,但李同光却如野狼一般凶狠地看着她们,挣扎中还咬伤了宫女。
昭节皇后叹了声气,走远一点对如意:“这是长公主的独子。长公主病重,去汤泉疗养,临走之前把他托付给本宫。可从进宫到现在整整三天了,这孩子就没说过一句话。我瞧着这样不行,想让镇业和守基两个陪陪这个小表弟玩,结果就搞成了这个样子。思来想去,只能召你进宫了。 ”
如意不解地:“不知臣能为娘娘做些什么?”
昭节皇后:“替我好好地教导他。”
如意一愕:“教他?娘娘,臣只是个朱衣卫的紫衣使,不是宫中的女傅啊。”
昭节皇后苦笑:“别说女傅,就是男太傅,他都已经咬伤了四五个了。我瞧着这孩子心地不坏,而且还喜欢点拳脚,所以才想到了你。 ”
如意:“您是想臣教他武功?”
昭节皇后:“不单如此。我还希望你教他如何做人。你在朱衣卫,或许也听过这孩子的身世吧?”
如意:“阿辛位卑,所知不多。只是听说小公子之父是梧国人,是长公主的面首,所以小公子自幼深以为耻。”
昭节皇后叹了声气:“很多时候,事实是事实,却不是人们的以为的那种事实。长公主当年远嫁宿国为太子妃,后来两国交战,宿国太子欲杀她泄愤。若不是一位深得宿国太后宠幸的梧国乐工舍命相护,长公主一介弱女子,怎么可能在乱军之中独自跋涉近千里,平安归来?可回到安都后不久,那乐工就因伤重而去世了。长公主伤痛欲绝,圣上和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而那时,她已经离开宿京整整半年。”
如意恍然:“那长公主对这位乐工,是最如何想的呢?”
昭节皇后看向远处打走了所有宫女,奔入假山山洞的李同光:“长公主的心事很复杂,一方面,她深恨自己贵为金枝玉叶,却在离难中因为种种原因委身低贱之人;另一方面,她却拼着抗旨,也要生下这个孩子,作为对那位乐工的纪念。所以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也同样复杂,既不敢近,也不愿远。所以这孩子才变成了这样。阿辛,这孩子的倔强,和你很有几分相像。所以我希望他以后也能像你这样,如竹不折,如剑不阿。”
如意:“不敢当娘娘的谬赞。”
昭节皇后:“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他都是本宫的侄子。阿辛,替我教好他。”
如意:“臣遵旨。”犹豫了一下“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昭节皇后:“鹫儿。 ”
如意:“大名呢?”
昭节皇后摇头:“长公主一直不肯说那位乐工的名字,所以他至今都没有姓。连鹫儿这个小名,都是来自于乐工生前弹过的那张灵鹫琴。”
如意默然,片刻道:“臣定不辱命。 ”
(闪回)安都宫中花园假山
少年李同光藏在假山山洞中,蜷缩在石头上休息,一听到有声响,立刻警惕地拿起旁边的削尖了的树枝:“谁?!”
如意:“原来你会说话。 ”
李同光下意识地紧闭了嘴,但因为逆光,他看不清如意的脸。见周围并无他人,他恶狠狠地:“滚!不然我杀了你!”
如意看着他手上的树枝:“就凭这个?”
她猛地出脚一扫,地上的沙土扬起,迷了李同光眼,李同光大叫一声,下眼识猛揉眼睛。
随即,他身体腾空,被拎了起来。
李同光拼命挣扎:“放开我!”
如意点了他的穴道。
李同光僵直,如意拎着他离开山洞。
(闪回)安都宫中花园水池
李同光被按入水池中。
如意解了他的穴道:“不想瞎,就自己洗干净眼睛。”
李同光慌忙洗眼,半晌后方缓过来一些。
如意:“毫无还手之力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
李同光模糊睁开了眼,但还是看不清如意的脸:“你是谁?”
如意:“你的师父。”
李同光:“我不需要什么师父!”
如意一脚将他踩入水中,李同光咳呛,不停挣扎,如意很快将他拉起来:“再说一次。”
李同光倔强闭嘴。
如意:“以后还想这么被人欺负吗?”
李同光咬紧了唇。
如意放下他,单手抽剑一挥,距离遥远的水池边山石便被剑气削掉了一大块。
李同光被吓了一跳,拼命揉了揉自己还模糊的眼睛,这才逐渐看清那崩倒的巨大山石。
如意将剑横在他眼前:“拒绝我,你就是那块石头。跟着我好好学,你就能变成这把剑。 ”
李同光一凛,回头:“你到底是谁?”
如意冷艳的面容,突然之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如意:“朱衣卫,紫衣使,任辛。 ”
如意训练着李同光练习劈剑,李同光显然已经力竭,如意却冷冰冰地对侍女琉璃:“盯着他,练不完一千记,不许吃饭。”
李同光用颤抖的手写着大字,原本一张纸已经写了近八成,却因为他手抖,一滴墨掉落在了纸上。李同光正想隐藏,正在远处盘膝练功的如意如同开了天眼一般,指尖一挥,那张纸便掉入了火盆中。
如意:“重抄。”
李同光咬紧了牙,敢怒而不敢言。
演武场中,李同光和如意对打,如意只用单手,轻松化解李同光各种攻击,李同光被不断击倒地。
如意:“再来!”
李同光爬不肯起来。
如意:“面首的儿子,果然没用。”
李同光怒极,起身对如意狂攻,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如意:“别人一激你,你就自乱阵脚!再来! ”
如意在榻上已经入眠,李同光还在对着史书背诵,见如意睡得香甜,他恶向胆边,拿起手边的砚台,泼向如意。
未料如意仿佛睁着眼一般,一挥手便击回了砚台,墨汁浇了李同光一头一身。如意隔空点了李同光穴道,李同光扑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如意翻身向里继续睡去。
李同光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渐渐泛起泪光,一滴滴地掉落了下来。
(闪回)市场
李同光一身平民打扮,守在一个小菜摊面前卖菜。路过的行人见他脸上有洗不净的墨迹,都指指点点。
有几个少年嘻笑地指着他议论着,李同光仿佛听到了“杂种”两个字。
他怒把青菜砸了过去:“你才是杂种!”
他与少年们扭打在一起,很快寡不敌众。
多亏琉璃及时赶到,将他救了出来。
(闪回)一房屋
一身夜行衣的如意显然刚从外面归来。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同光:“让你练字读史,是为了让你有脑子;让你上街卖菜,是要你明白人间疾苦。可你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李同光:“他们骂我是杂种!”
如意:“就算他们不骂出来,在瞧不起你的人心里,你还是杂种。”
李同光:“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如意皱眉,解下黑色蒙头,对琉璃:“我累了,没心思听这些。把他关去柴房败败火,什么都别给,十二个时辰后再放出来。 ”
琉璃:“是。”
李同光怒极:“贱人!疯子!你除了会罚我骂我,还会什么?我不要你教我。”
琉璃连忙掩住李同光的口。
如意转身淡淡地:“我本来也不想教孩子,我只会杀人。刚刚死在我手里的人,是第二百二十七个,你想做第二百二十八个吗?”
李同光一凛:“你骗我。”
但他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落在了榻上——如意刚解下的黑色手套上,正有鲜红的血滴了下来。
如意:“再加六个时辰。”
李同光被琉璃拉走。
如意这时才解开外衣,露出肩上刚受的伤,伤口狰狞滴血,她咬牙忍痛为自己疗伤。
(闪回)柴房
李同光被琉璃关进房中。
李同光拉住琉璃:“等等,她说的是真的吗?”
琉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大人是朱衣卫这十年来最出色的杀手。就连奴婢,手上也攒了十条人命,才有资格被选到大人身边服侍。”
李同光大骇,退后。
李同光坐在榻上,看着烛火发呆。
(闪回)他的眼前不停地出现如意刚才手套上滴下的血。以及如意之前削下的山石。
李同光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他猛地跳了起来,看着窗缝,似是有了决定。
(闪回)一房屋
如意睡着了,身边还到处是药瓶。
突然她警觉睁眼:“说。”
琉璃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窗外:“大人,奴婢刚才巡视,发现小公子偷了马逃走了。”
如意霍地起身。
(闪回)草原
李同光策马奔驰着,不时回头看着来路,见没有人追来,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闪回)草原某坡
如意带着几个手下驰马而来,大声喊道:“鹫儿!鹫儿!”
没有人回应。
远处却传来狼叫声。
琉璃:“不好,这几日正是胡狼群迁徙的时候!”
如意眸子一暗:“分成三队,各自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找到了,发鸣雀令。”
众手下:“是!”
(闪回)草原某帐篷
李同光策马走近,此时的他一脸疲惫,刚才的喜悦显然已经在奔波中耗尽了。
他滚鞍下马,几乎要站不稳。他撩开帐篷门:“有人吗?”
帐篷里黑黑的,李同光看不清,便回头在帐外已经熄灭的火堆灰里寻找着食物。
突然,他似是闻到了什么味道,觉得有点不对,便起身再度走向帐篷,猛地撩开帐篷门,不料,却对上了几只碧绿的眼睛!
李同光大惊跌倒,拉倒了帐篷,露出了一具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的牧人尸体。他大叫一声,扭头奔向座骑。这时天空一道闪电闪过,他愕然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数十只狼包围。
李同光拿起柴火防备,头狼已经逼了过来,眼见众狼逼近,有的牙上还有鲜血,李同光浑身颤抖,终于大叫:“救命!救命!”
狼群纵身跃上,李同光只赶闭眼拿着柴火棒反击,但没几下,仍然被咬伤。
就在一狼对准李同光咽喉咬下的那一刻,一剑从空中飞来,刺伤了头狼。
如意:“教过你多少次了,对敌之时,不许闭眼!”
李同光惊喜:“师父!”
如意不再说话,一手拉着他,一手挥剑,带着李同光冲出众狼的包围圈。
就在她击杀狼群时,一只狼悄悄从后方接近扑来,李同光看到:“小心!”
他下意识地挡在了如意面前,被狼咬伤了腿。
如意微有意外,她一掌劈死偷袭之狼,蹲下:“上来。 ”
李同光犹豫了一下,伏在如意身上,如意背着李同光,身形虽欠灵活,但仍然将群狼一一击杀,李同光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又是心惊,又是叹服。
如意带着李同光跃上座骑,举李同光的时候,她的肩膀明显有些吃力。
如意奔驰而去,余下的狼群仍然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逐,但终于渐渐被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