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羽金冠雕从云中飞来，它用灵力在一片焦黑的岸边施了法术，赫然落在她面前。白羽金冠雕身形硕大，黑色身影显得更加弱小，却有着诡异强大的气场。
看这打扮，毛球就知道来者的身份。
很多年以前，相柳在听闻辰荣被灭国洪江落魄时，总让毛球载着他在海上巡视，希望能为辰荣军找一处完美的藏身之处。所到之处，地貌环境，有何物种皆标记下来，跑遍大海，绝佳的藏身岛屿没找到，却征服了海底，海底的妖兽都敬畏他，绘制了海图，对大海的任何角落了如指掌。
有一次在海上大涡流中救了一个小女孩。那场面其他小孩怕是早就吓晕吓哭了，这小女孩却不哭不闹，在毛球背上静静坐着脸上竟挂着一丝漠然，问什么都不说。他本想带回上岸，正巧遇上来一群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对方以重金酬谢，相柳看出对方不简单，加了一条日后要帮他做一件事。对方略有迟疑。那孩子却面色古怪的看着相柳，对领头的说了什么，领头人居然立马答应，还毕恭毕敬的给相柳一块带着小蛇的令牌。此后，相柳与他们又见过几面。每次他们都戴着面具，从不知他们从何而来。即使后来他们派来追随相柳的人，毛球也从未见过他们的面容。
“你来这干什么？”毛球警惕的问。
一个冷酷无情的女声像飘来的一样，“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女子却不接话，“你可想救他？”
毛球尖叫:“你有什么办法？！”
“形神俱灭才是真正的消亡。相柳虽爆体而死，尸骨无存，但神识尚在。上古时期，众神遗留了很多法器，昆仑镜和女娲石都有起死回生之力。
其中女娲石有五色光芒，红色能够增强力量，蓝色拥有水之力，绿色能够去除疾病，金色则有着强大的力量能逆天改命，白色能够洁净世间万物，能够重塑骨血，起死回生。他本就是海底妖王，灵力属水系，这块石头的蓝色力量十分适合他，或可一试。”
“真的？”毛球惊喜一瞬，却十分疑惑。主人和他们的交易早已结束，几百年来见面次数一只爪子都能数清楚，竟会救主人。“既是交易，你们想要什么？”
“帮我们找到它。事成之后，我们自会救他。”
这么简单？毛球琢磨着，这事简直天上掉馅饼了。这么好的宝贝，我能找到还给你们干什么？
女子仿佛看透了毛球的心思，“先祖的东西，只有我们知道它的用法。”
毛球有些尴尬，“女娲石什么样？”
“女娲石有赤橙红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会发出白红蓝绿金五种颜色。大概位置在五台山。”
“你们知道哪里还用我去找？”
女子道:“我们已经找了几百年。”
毛球嘲讽地咕噜咕噜，“整个鬼方氏几百年找不到一块石头？”
那人并不生气，淡淡地说道:“女娲石不同于别的五彩石，它散发出的五色光会随着光线的强弱变化。日出而强，日落而弱。你若想救他，就帮我们找。”
只是找个东西，不算什么难事。“只要找到女娲石就能救主人吗？”
女子把手里的钟铃、令牌和一张药方给了毛球，“此物名叫混沌钟，可吸收天地间任何东西。你可用此钟护住他的神识，在月圆之夜让其吸收天地灵气。
这些草药必须在月圆之夜一起放入钟内，一定要按时按量。找到女娲石可用令牌联系我们，来海上念动咒语，我们自会出现。”
“好，这买卖我做。”
那人似乎在思考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药丸，“这有助你提升灵力，可先化作人形。”
“什么意思？”
“人办事更方便。”
毛球想了想，草药要买，化作人形好像是很方便，真没想到鬼方氏这人如此贴心，“条件？”
“尽快找到女娲石。”
毛球心里乐开了花，有毒？大爷我就是毒还怕这个，这么大便宜不要白不要，“堂堂鬼方氏，会做偷鸡摸狗的事吗？”
那人转身，声音鬼魅般飘荡在海面上，“告辞！静候佳音。”海浪一层接着一层拍打着海岸，仿佛没人来过。
来的快去的也快，真是一群神龙不见摆尾的家伙。
相柳有救，毛球不知道有多高兴。事不宜迟，立马拿出混沌钟。随着咒语的念动，钟体慢慢升空，漂浮在海面上，透出金色的光芒，一缕缕白色被吸了进去，毛球看着那团白色渐渐地增多，紧张又激动，主人在那里，主人有救了。
可是神识总是少了一缕。
毛球不能入水，相柳在时从不让它入水，身体沾水羽毛会变得稀疏，身体也会变得笨重，这个下雨还不一样。为了尽可能的找到相柳的神识，毛球只能贴着海面飞。它的真身太大了，差点坠海里淹死。
从前虽然它害怕水，但见到小六可以畅游海底不免羡慕，为此还生气故意摔过相柳，不过换来的是两个硬邦邦的拳头。此时的毛球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相柳带小六去海里玩从来不让自己跟着了。这对于飞鸟来说，真的太危险了。
毛球还是咬牙飞了两圈。上岸的时候天都黑了，累的精疲力尽，头晕眼花，拿出混沌钟一看还是少了一缕。毛球不禁崩溃，瘫在树上大口喘着粗气:“祖宗，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都死了还乱跑！！！主人你到底在哪里啊……”辽阔无垠的大海，回应它的只有哗啦啦的海浪声。
一轮月亮正从水天相连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满了银光。
毛球孤单地站在树枝上。
从前相柳经常看月亮。极北之地苦寒寂寥的夜晚，军营每转移一个地方，军中士兵死了，或者是逢年过节，相柳总是坐在树上或海上，带着一壶烈酒，无悲无喜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毛球一直不解那月亮有什么好看，孤孤单单地挂在天上，旁边连个星星都没有。毛球有时候觉得相柳很像那月亮，总是孤零零的。所以尽管它不喜欢看，也总想陪着相柳，不懂相柳在想什么，毛球就坐在旁边抓抓几只毒虫吃，实在很无聊偶尔飞到别的地方转转。
头一次正儿八经的看月亮，望着黑漆漆夜空中那不怎么圆的月亮，想起相柳，毛球第一次觉得月亮真好看，像相柳帮它疗伤时春风拂面的笑容那样好看。好像自从遇到玟小六之后，主人越来越喜欢看月亮了。
玟小六……没有玟小六了。那个清水镇的市井小民小医师，没心没肺、油嘴滑舌的玟小六早就不在了。
她是小夭，是大王姬，是西陵玖瑶。
你……是去看她了吗……
某处的海岸边，浪花击打着黑色的礁石，撞得七零八碎，裂成水珠后又重新落回海里。两个身影看着远方，仿佛替大海无声的叹息，黑色的帽袍遮住了他们的脸，也遮住了他们的神情。
“事情办好了？”
“是，父亲。女儿不知为何选它？它只是个还没修炼成人形的妖兽。”
“金冠雕目力极佳，它们的目力是我们的一百倍。有了它，我们事半功倍。”
“父亲如何知道这鸟一定会答应我们。”
“那雕是相柳亲自养的，它知道相柳有救定会救他。物以类聚，我不会看错。大局已定，如今的黑帝和轩辕王皓翎王都不一样，他野心够大，行事坚定，懂得权衡人心，能屈能伸。这样的人更要小心行事。名利都是手中沙，我们只为明哲保身。其他氏族那边还要多多留意他们的动向。”
“父亲放心。”
“辰荣军至死不降，你如何看。”
“毫无意义。”女子的声音似结了冰，“如今局势当顺势而为，归顺大荒才是上策。但我钦佩他们的风骨和气节。”
“没错。这世间，有些精神可以被打败被摧毁，但绝不可以被轻蔑嘲弄。辰荣军就有这种精神。是干大事的，只是站错了立场。”
女子略微迟疑，“父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相柳……他能力非凡，眼光长远，又是海底妖王，必定能对氏族有所作为，但他虽属我族，却不肯为我所用。二世轩辕王如今已统一天下，势不可挡，辰荣军的军师……我们实在不必碰。”
“当年他让我们站队西焱质子，也是帮我们指了条明路。这算是回报吧。”老者意味深明地说:“妖族最不屑规矩制度。当年洪江救他一命，他为报恩却能舍弃自由至死追随洪江。若我们救他一命，他当如何？”
女子皱眉，双拳拽着衣角，“相柳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说到底我们只是提供了方法而已，他怕是不会心甘情愿。”
老者不悦，“我只是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
女子把衣角抓的更紧了，“若是他不肯呢？”
“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若是能为我族效力自然是好，若是不肯，我们找回女娲石，也算不亏。怎么，你还怕我杀了他？”
“父亲说笑了。女儿谨记家训，事事当以族人为先。当年恩情早已两清，若是日后他与族人有威胁，女儿不会留情。”
老者看向自己的女儿，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白玦长大了。”
“父亲，无事女儿告退。”
“去吧。”
海岸边只留下一个孤单的黑影，大海的那头是无尽的黑暗，他们早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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