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处话凄凉

玉山，湖光山色，水波荡漾，粉红色的桃花挂满枝头，漫山遍野。

毛球按照相柳的吩咐，带着大肚娃娃飞到了玉山，落到树上刚站稳，一只白色的琅鸟飞来，落到了毛球对面更高一点的树枝上。

白色琅鸟看着毛茸茸的白团子，高傲地问:“你就是相柳的坐骑？”

毛球飞到和琅鸟一样的高度，趾高气昂地咕噜叫:“眼光不错。”

白色琅鸟听到是鸟语，不禁讥笑，“还不会人语？”

“人语能杀人挡箭吗？”

“你来干什么？”

“不是找你。”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烈阳说罢又上下打量着毛球。

“看什么看？”

烈阳讥笑:“堂堂白羽金冠雕，也不过如此。还真是个小家伙。”

毛球尖叫，“你说什么？！不服单挑！”跟着相柳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毛球没在怕的。

“好啊。”烈阳化身琅鸟，蓄势待发。

獙君快步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烈阳，住手！王母在找你。”

“知道了。小毛球，来日方长，继续修炼啊。”烈阳转身飞走了。

“谁跟你来日方长！”毛球肺都要气炸了，逮到机会，一定撕了他！却转头问獙君:“什么叫来日方长？”

“就是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毛球尖叫:“我跟他日子可不会长！”

獙君知道烈阳逗毛球，看到毛球气的炸毛，连忙说，“他就那个性子，他闹着玩的。相柳让你来的吗？”

悦耳动听的声音让毛球的怒气都少了几分，它狠狠地做了个深呼吸，飞到獙君跟前，把胸前的袋子交给了他，咕噜咕噜的传达着相柳的意思，“主人说这是你送小夭的新婚礼物。”

獙君接过袋子打开一看，一个可爱的大肚娃娃正对着他笑。可他却看了看毛球，对着大肚娃娃长叹一口气，透着惋惜与哀伤。

主人费尽心思才雕好这娃娃，做了很久很细致，这是什么反应？毛球不明白他的反应也不想弄明白，主人那边战况不知如何，它还记挂着主人的安危，加上这玉山万年不变毫无生气的景致，死一般的寂静，毛球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想走，獙君却开了口:“别回去了，不如跟我就在玉山吧。”

“什么？！”毛球看疯子一般的盯着獙君。这飞天狐狸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好端端地要我留在玉山做什么，疯子！

“告辞！”毛球毫不犹豫地飞走了，身后传来獙君的声音:“若是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

天却阴沉沉地下起了雨，毛球的飞行速度都慢了许多。

獙君的话让毛球忐忑不安，一路上都在念叨:飞天狐狸这话什么意思？送这趟东西真是倒霉，去的时候挨打，回来路上就下雨，玉山那只臭鸟还骂我！收到东西的人还莫名其妙的想留住我，简直痴心妄想！和主人一样都是怪人！唉，蓐收的军队逼的那样紧，也不知道主人那边怎么样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来回飘荡，雨打湿了羽毛飞行变得吃力，毛球无暇顾及，只想赶紧回到主人身边。

远远地就看到漫山遍野的狼藉，想必是蓐收为逼迫洪江放火烧山，大半的山林在烈火中被焚烧，有的树木已经完全消失，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曾经生机勃勃的大地已然变成一片焦黑的荒山。

毛球翻遍了山林也没找到相柳的身影，奇怪，难道是去海上了吗？可它在大海飞来飞去仍不见相柳的身影，最终在一座焦黑的荒岛嗅到了他的气息。

整个海岛毫无活物，草木皆亡，死气沉沉。毛球望着荒岛沉默良久，不甘心的又找了好几遍，最后终于死了心。它的主人就在这里，以这样壮烈极端的方式。

怪不得你劳心费神地做那大肚娃娃……

怪不得你把我支出去……

怪不得那狐狸好端端要收留我……

你是不是早就做好打算了……

几百年前，在极北之地快被冻死的时候，是相柳救了它。伤好了之后相柳并未要收留它，它却死缠烂打的整日追着相柳，直觉告诉它这个大妖怪很靠得住。最终它留了下来。

尽管天气极寒物资匮乏，尽管每次相柳的态度都冷冰冰，看似毫不在意它的生死，但每次找到吃的都会先给它吃，会用灵力为它疗伤，会教它练功心法，会教它生存之道。因为这些，雪窖冰天的极北之地，毛球却觉得无比温暖。

这世上只有相柳与它相依为命，虽然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因为相柳的存在，它也过得惬意自在，从不觉得自己苦难孤独。

它就从巴掌大那么小小一只，一点一点被相柳呵护成长起来，显露真身时高大威猛，变身时肉嘟嘟的，珠圆玉润，羽毛洁白，十分漂亮。它一直记得主人起名时对它说，“你羽毛这么多和球一样，叫你毛球可好？”

为报答相柳的恩情，它信誓旦旦的向相柳保证它可以为相柳做任何事，相柳冷冷地看着它说:“自身难保的妖怪是没法报恩的。”

于是，相柳整天带它去大荒各地的山林修炼，有次误入了轩辕山，还被宫廷药师下了好多毒，要不是平时相柳传授它毒功，差点就折在那里。

那时的毛球爱偷懒，相柳却十分严厉，每次被发现都在后面被追着打，几百年如一日，一次也不让松懈，所以它能在短短几百年的时间里通人语，破百毒，比其他的神兽修炼的都快些。毛球一直以为相柳这样苛刻的训练是要让它做什么大事报恩，没想到相柳也只是让它当坐骑，它总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它陪相柳上过战场，也经历过生死，但毛球能感觉到，相柳从来只是磨砺它，从未真正把它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次依旧把它支了出去。

毛球在岛中心发现了一个酒瓶，它认得，那是那年答应纹小六解蛊之后，相柳又回去收起来的，它想了又想从自己背上拔了几根羽毛放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那是相柳坐过的地方，是毛球能找到的相柳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有人说相柳有勇有谋，智勇双全，毛球却觉得主人是世上最傻最笨的人。

几百年在深山老林里跟一群失败神族每天做着重复乏味又无聊的事，没日没夜的为他们筹备军粮解决各种危机却从没讨过什么好处；尽职尽责尽心却落得个心狠手辣杀人魔头的名声；救了三十七年的人好不容易醒了却避着不见，还要把她送到别人那里；明明很喜欢那姑娘做那么多却不让她知道；自己费心费力做的礼物却说是别人做的，甚至会舍命救那只没用的狐狸！真是一点都不聪明，而且还嘴硬。

毛球难过地想:主人你有九条命，怎么能轻易的死了呢。当年那人心跳没了都能救回来，你不能吗？你从没亏欠过任何人，你可以救别人，就没有人能救你吗？主人，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你？谁能救你？

它思索着，那个做驴肉汤的离戎老头是赤辰的部下，相柳也曾向他请教过很多问题，说不定他有办法。玉山的王母见多识广，看在洪江的面子上说不定愿意帮忙。哪怕有点希望也是好的。可是……他们早已不在。

毛球把自己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悲哀的发现，相柳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一个的离开，都死的差不多了……天大地大，竟无人能帮他救他！世间广阔，它却无处可去。

毛球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从前的偷懒。若是自己强大，主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若是自己够强，是不是自己就能救人了？

毛球丧气又迷茫，哀鸣不断，不停地在海岛上空盘旋，相柳不在，它能到哪里去呢。

忽然毛球感觉到了什么，野兽的直觉告诉它，有人正在慢慢靠近这里。毛球迅速冲上天空，躲到了云里。

远处，一个身影逐渐靠近土地焦黑的海岛。她身着黑袍，戴着白色面具，矮小瘦弱，如鬼魅般在海面飘行。她在海岛前停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女声不知从何处飘来:“不必躲躲藏藏。”

毛球想看来人做什么，却先被发现了。毛球惊奇，这里也能被发现？发现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