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四十六章

　　自从上次在魏殴和刘绪军面前摔门而走后，宋云江这几天就一直没和他们两人说过话。当然值日的内容他依然在做，而且就上次的不快之因——制腊肉。也被宋云江在多次调整方法后给搞定了，并未让魏、刘二人插手。

　　这天宋云江又拿了个大盘子，把饭菜装一块，端卧室里面去吃，只剩下刘绪军和魏殴在餐厅正常吃饭。

　　“妈，你钱够用不？够的话，给我发点生活费过来。我现在在魏殴家里，一直吃的都是他买的菜。短时间还没什么，时间长了，我不出点，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宋云江给母亲王进英发去这样的一条消息。

　　期间宋云江继续吃自己的饭，等到饭都吃得差不多了，终于收到母亲发来的一个红包。点开一看，里面只有200块钱。

　　眼下的这个物价，这二百块钱，还不够买一斤牛肉……

　　宋云江有点来气，刚想怼两句回去，就听见母亲发来的语音，“云江，省着点用，我现在也没钱了，你爸也是。他还说你上次又气了他。你们两爷子（父子）要好好说话。呃，呃……你看如果实在恼火的话，你就找魏殴借嘛，账记起，等以后解封了，我来帮你还。”

　　宋云江想起之前劝母亲提前做好屯粮等防控措施时，她那完全不听的样子，心里越是来气了。本来父母收入就不高，前面一两年还被传销骗过，现在仅存的这点钱，根本不够买当下的天价菜。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听我的？为什么？！我每次给出的正确建议，他们就偏偏一次也不会听！？

　　甚至于当初传销那事，连警察都说了，那百分之百就是传销，但他们依旧不信！

　　宋云江气得正想打个电话回去数落母亲几句，就在这时，他的卧室门却响了。

　　“江哥，方便不？吹两句。”门口传来的是魏殴的声音。

　　宋云江有点想拒绝，但又觉得一直回避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还住在魏殴家里，短暂的犹豫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拧开了房门，放魏殴进来后，他又立刻把门栓重新反锁上。

　　“有什么事？”宋云江直接开门见山。

　　“没什么事，就找你闲聊两句。”魏殴脸上挂着微笑，掏出手机，捣鼓了几下，没过几秒，宋云江的手机就传出来一个收款到账的提示音。

　　宋云江点开一看，居然是魏殴给自己又转了两万块钱来。

　　“这？……算上前面的两万，我欠你四万了！”宋云江有点疑惑，显然他并不明白，魏殴这是典型的打了一巴掌再给颗糖吃。

　　“嗯，等有条件再还嘛！”魏殴故作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这让宋云江反而起了些不自在，因为在他眼里，魏殴一直是一个很现实，又看重利益的人。

　　“之前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其实也不是纯粹在为你自己花撒，这笔钱也一样，我不会算那么精的。毕竟合同都没要你写呢！”魏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说：“江哥，你的难处我也知道，父母没听你的建议，现在他们肯定都缺钱用。再一个就是，你和绪军的隔阂，我也不是看不见。那天因为腊肉说了你两句的事情，其实也不是针对你这个人，而是对事罢了。”

　　魏殴心想，如果完全否认，肯定会让宋云江觉得自己更虚伪，索性直接承认，“但是嘛，人都是有情绪的。因为这个事，我当时心情被整得不好了，有点冒火，所以嘛，你懂撒。气话始终是气话，不要太放在心上。”

　　“这点，我感觉得出来。但我总感觉，你在对我隐瞒什么，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宋云江还是有一点警觉。

　　“没什么，毕竟每个人都不一样嘛，我也不可能思维和你同步吧？”魏殴觉得再继续这个论点谈下去，可能会“越聊越爆”，于是把话题挪开，“江哥，你后面买菜主动点，当着刘绪军的面做，让他知道，你是有钱用的！当然，别告诉他这钱是我给你的就行。”

　　宋云江又犹豫了，他看了眼魏殴，又挪开目光看了看窗户，说：“这钱，以后如果社会秩序恢复正常，我应该是时间长点也还得上你，但要是另一种发展方向的话。我可就相当于白拿了。”

　　“白拿？呵呵，我刚刚才说了，你买的菜又不是你一个人在吃，买的东西也不是你一个人在用嘛。”魏殴弯着腰，双手撑住飘窗，跟着宋云江一起看了看窗外，然后又回过头说：“换句话说，要是真到那一步，世界都崩溃了，要钱有何用呢？”

　　“确实是这么个理。”宋云江内心的疑虑稍微减少了一丢丢，但依旧不完全信任魏殴。

　　宋云江这时又突然回忆起来，自己最初到渠安来找魏殴时，刚刚一到，就封城，时间卡得这么精准，当时魏殴就那么急着要自己过来，这事真就没有猫腻？真的只是碰巧？还是，魏殴可能早就知道这事会如此严重？故意在把自己引导过来？如果是，那他的目的会是？

　　宋云江还在疑惑中，这问题他内心有很多个猜测结果，但是每一个都感觉逻辑上不能形成完美闭环。

　　“你肯定疑惑，我为什么要在刘绪军面前显得和他关系更铁？”魏殴直接把话挑明，他知道宋云江不是刘绪军，想打消宋云江的猜忌，那就要给他一种自己主动摊牌的错觉。

　　宋云江猛一回头，显然，他完全没料到魏殴会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如果你做过管理，你就会明白，不同的人，需求是不一样的。”魏殴决定尽量用真言来说服宋云江，“有些人更喜欢钱，有些人会更喜欢权力，享受做老板那种呼风唤雨的感觉。”

　　宋云江已经明白了魏殴的意思，不过他也不介意用语言再说出来：“你就是想告诉我，刘绪军是个喜欢权力和面子的人。而我缺钱，需要钱，是吧？”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刘绪军比你更爱银子，不过我这里给不了他想要的数额。”魏殴用手指敲了敲飘窗的台面，说：“所以，我干脆就不给他钱了，而是给他一种处在有利地位的感觉。这样，就能满足他的那份虚荣心了。当然江哥，我也不会亏待你，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演这出戏。”

　　宋云江：“所以你给我这笔钱，就是为了让我配合做孙子？”

　　魏殴：“你这话就言过了。我的意思是，人可以各取所需，特别是在如今这种封闭的环境下，大家都精神紧绷。所以嘛，倒不如营造一种平衡。再说了，你能拿到的实际好处也是最多的。我们都理解你的失眠症、身体健康状况，活儿让你少干，饭你依旧是跟着大家吃一样的。如果你实在是拿不准情况的时候，多沉默。记住，言多必失。”

　　宋云江眉头紧锁，感觉魏殴说的话有点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数秒钟之后，他才开口问：“他不懂尊重，你也要跟着他学？去迎合他？”

　　“这怎么能叫学他呢？这就像做销售一样，迎合客户罢了。”魏殴转身看着宋云江说：“大家都在配合演戏罢了，让他觉得自己能看清一切；让他觉得，咱就这么简单。你瞧，我就没给他什么钱，他还要干这么多活碌。因为我们已经让他认为他自己成了最聪明的那个人。”

　　“那我更搞不明白了，你这样做到底意义何在？大家都开诚布公，不整这些虚的，起步更好？另外，你还给我钱，让我当着他面消费，这不，前后矛盾？”宋云江被魏殴越绕越迷糊。

　　看到宋云江不解的样子，魏殴内心偷乐，最想要得目的已经达成了——让宋云江琢磨不透自己。

　　“不矛盾，不矛盾啊！这一点都不矛盾！”魏殴挥着左手说：“让他觉得你我都很简单，是要他觉得咱们没威胁，但也同时要让他知道你很有用。我们是一个团队，不能让任何人觉得团队里的其他人毫无用处。”

　　“你的意思是，刘绪军之前就觉得我，毫无卵用？”宋云江的语气明显有点冒火，“那他又有多大个用？”

　　“哼，哼～”魏殴一阵轻笑，接着说：“对啊，你有没有用，是客观事实，并不是由他来定义的。至于他有什么用？咱也是看在眼里的嘛！”

　　宋云江：“我就看不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傲慢与偏见本质上就是一种愚蠢！”

　　魏殴嘴角微扬，但是没有笑出声来，淡定地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还算是一个会遵守规则的人。所以啊，也不用太纠结这件事了，咱们俩做好自己分内该做的事就行。同时注意点言辞，不要啥话都拿出来说，试着始终留一点神秘感。”

　　“又是歪风当道！卧槽！”宋云江其实已经开始有点认同魏殴的观点了，只是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这是歪道吗？嗯哼？哈哈哈……这是当道！当下可行的道！”魏殴捻着自己才长出来不多的小胡子，说：“宋兄满腹经纶，张口闭口都是仁义道德，这是没错，若是参加高考，写作文，肯定高分！可当下的现实是什么呀？是踏马的利益和人性啊！”

　　“啪啪！……”魏殴用右手背拍击左手心，继续说：“你看看，你前两年劝你父母别进传销，他们听了吗？没有吧！上个月又劝他们屯粮，他们听了吗？也没有吧！还有，你建议你表弟逃离海京的事，你表弟是不是也没听？他们为什么没有一个听你的劝，都去听你那死老舅的胡话。这个道理，我已经讲烂了，无需我再重复了吧！”

　　“现在你一没钱，二没关系人脉。我就问你个事，倘若，你没来我这里，你自己没钱屯粮，爹妈又不听你的，凭你们家的经济状况，天价菜，你吃得起多久啊？”魏殴越说感情越真挚，甚至都摇起了脑袋，“到那时候，肚子都填不饱了，可就什么道德文章，都救不了啦！”

　　宋云江又被说得有点心里不舒服了，于是出言反驳：“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我亲戚又不是你岳家那些亲戚，他们不会见死不救，肯定会借点钱给我父母的。”

　　“哦，确实，算漏了这一点。”魏殴假装轻微点头，以表赞同，可下一秒就反过来问：“你亲戚团结，又能团级到什么地步呢？你整个大家族的资产加起来，也比不过岳家一个小分支吧？你觉得，现在的物价，对你们亲戚而言就很轻松？嗯？他们自己都不够用的时候，你还能再指望他们吗？”

　　宋云江沉默了，这一次他很久都没说话。魏殴也没有打破这短暂的宁静，他知道宋云江越沉默，代表自己的话对他刺激越深。

　　终于，许久之后，宋云江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魏殴，你说的话，确实很对，我算是上了一课。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偏偏要和我讲这些？咱现在一共仨人，你怎么不去试着改变明显问题更大的刘绪军？”

　　“呵呵，这个问题，答案太简单了，其实你自己应该都晓得了！”魏殴掐了掐自己的咬肌，说：“因为绪军的那套，放在外面，他一样能混得走。所以需要改变的就是你，而不是他了。”

　　“嗯，呼！……”宋云江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发出一口无可奈何的叹息。

　　魏殴表面平静，内心高兴极了。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明面上和刘绪军关系不赖，背地里和宋云江的也不差。而他们俩却一定会有不小的隔阂，情况怎么看，都是对自己最为有利。那么是时候，该腾出手来，和另一边的对手“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