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偶遇

蒋夏楠觉得哥哥仿佛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很久都没看到蒋佑冬了，自从他搬走以后。

教室隔了三层楼，平时很难遇到。宿舍也不在同一层，他偷偷去哥哥的宿舍门口看过，哥哥不在宿舍，他的床品和自己的已经不再一样了。

身后原本蒋佑冬的位置，现在坐着黎绪。秦沛和黎绪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互相脸熟，很快就熟络起来，于是每天中午和蒋夏楠一起吃饭的人，变成了秦沛和黎绪。

蒋夏楠沉默地跟着他们去食堂。哥哥不在，他变成了那个占位置的人，秦沛照顾他的情绪，每次都主动去帮他打饭。

黎绪的性格其实算得上和软，是个好相处的人。在班里不怎么说话，在宿舍里也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看书学习，不管做什么动静都很小，从不让人觉得打扰。

可是蒋夏楠总觉得不适应。

蒋佑冬也不适应。

新的同学，新的舍友，对他来说都是挑战。

在班里他尽量避免和任何人产生直接的交流，时间长了，也没什么人会主动来找他搭话了。

可是在宿舍不行。

蒋佑冬的新舍友韩成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这种热情体现在方方面面。他会在蒋佑冬第一天搬进宿舍的时候不顾蒋佑冬阻拦主动帮他铺床，会在蒋佑冬还没准备好要洗澡的时候帮他拿好洗澡要用的毛巾催他去洗澡，会在蒋佑冬不在宿舍的时候帮他整理书桌上的课本资料，会在蒋佑冬挑灯夜读的时候催他睡觉。

蒋佑冬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招架舍友过于汹涌的热情。

他开始尽量不在宿舍待着。

宿舍楼空旷的楼顶，变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

楼顶围着一圈手臂粗壮的栏杆，蒋佑冬伸手试过，很结实。

他反身坐在栏杆上，向着远处眺望。

培华高中依山而建，这个方向望下去，可以俯瞰整个校园。

从校门口进来，往左走是操场，往右走是学校礼堂。攀上二十多阶以后左手是纵向排列的三栋教学楼，分属三个年级；右手分错座立着学校的多功能教学楼、图书馆和食堂，和教学楼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书本石雕，上面刻着校训。再往上攀二十多阶，是被数道曲折小径分割成不规则图案的花园，穿过花园就是宿舍楼。

从校门一路到宿舍楼，形成一个梯度明显的三级跳。

这个时间点儿，教学楼漆黑一片，操场的灯也关了。整个校园只剩路灯还亮着。

蒋佑冬张开手掌，缓慢地在手心中凝聚起一颗水珠，晶莹圆润，透明弹珠一般。他看着手心的水珠，极浅地笑了一下。

虽然以目前的神力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算是十足的进展了。

小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

哦对，快凌晨了，他应该早都睡着了。

蒋佑冬忍了又忍，没有释放神识去探查。是自己决定和他拉开距离的，应该约束好自己，不能过多打扰。

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蒋佑冬凝视着手中的水珠，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出成绩那天蒋夏楠离开教室的背影。小家伙那么生气，背却还是挺直的，像一棵青松，骄傲又倔强。

如果有一天，小家伙知道了自己还有更大的秘密瞒着他，又会气成什么样子？

手指蜷了蜷，捏碎了凝聚着的水珠，水珠四散，顺着他无力下垂的修长手指，滴落一地。

眼看着蒋夏楠日渐消沉，秦沛开始着急了。

“楠哥啊，你什么时候才能从被哥哥按着揍的阴影里站起来啊？”他故意逗蒋夏楠。

蒋夏楠无语。他长这么大，蒋佑冬可没动过他一个手指头。可蒋佑冬这一记闷锤，比揍一顿更让他无法释怀。

“你哥揍你一顿就让你这么难过吗？不然你找个机会揍回去？”黎绪是个实心眼的，他不认识蒋佑冬，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

“你不知道，我楠哥，摸底年级排名540，头悬梁锥刺股努力一个月，分班考年级330。”秦沛用手遮着嘴，用恰好能被蒋夏楠也清楚听到的声音给黎绪讲始末：“他哥蒋佑冬，摸底考排名310，分班考年级排名22！神一般的存在！这对比，堪比钻石选手遇上荣耀王者，可不就是被按着揍？”

蒋夏楠面无表情一拳抡过去。

“于是，蒋大神平地飞升，楠哥小可怜就被他最亲爱的哥哥无情抛下了。”秦沛不惧蒋夏楠重拳出击，一边闪躲一边呲着牙直乐。

黎绪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剧情听起来有一点耳熟。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自己反倒更像是被抛下的人。

虽然从重B班被流放到18班，是他自己的选择，但他也并没有打算就和林子辰老死不相往来了......毕竟林子辰的中考志愿都是照着他的抄的。他只是觉得，为了不失去这段友情，应该适当拉开点距离。

他的水平，考进重A没太大希望，只能控分，让自己从重B班垂直坠落，分到18班。

他以为，只是不在一个教室上课了而已，其他的不会变的。

可是搬教室那天，林子辰的脸黑得吓人。

偶尔在校园其他地方偶遇到，林子辰也都不和他说一句话，转身离开的速度仿佛在躲什么不得了的瘟疫。

黎绪偏头看了看蒋夏楠的脸，他不知道应该把自己代入蒋夏楠，还是蒋佑冬。

蒋夏楠并不关注新舍友的心事，他依然认真记全课堂笔记，遇到不懂的题还是会找贺琳琅帮忙，偶尔也请教黎绪。

他做作业的速度在提升，很多以前看不懂的题现在也能知道该用什么公式来解题，他的进步很明显。

他并没有打算要考进蒋佑冬在的班级，可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像是暗暗在和谁较着劲儿，要证明什么东西。

理智回笼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其实不该生气的。

哥哥有实力，就应该去更好的班级，以后考最好的学校，蒋佑冬该有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可只要一想到，哥哥正在奔赴没有自己的未来，他的心就像被架在酒精灯上的那支烧瓶，外面被烘烤着，内里的水咕嘟嘟地沸腾起来。

又不甘心，又委屈。

不知道他自己去到新的班级习不习惯，还有新舍友，会不会欺负他。

看到蒋夏楠正在发呆，讲台上的老师咳了一声，蒋夏楠捏了捏手里的笔，把刚才听漏的内容快速补充完整。

中午三人一起去食堂，穿过摆放校训石的小花园的时候，秦沛突然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蒋夏楠的胳膊，“楠哥你看，那不是你哥吗？”

蒋夏楠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过去。

确实是蒋佑冬。

他一个人，正顺着台阶向上走，并不是去食堂的方向。

他看上去那么瘦，风吹动校服，显露出他削薄的身形。乌黑短发衬得他面白如瓷，看上去血色浅淡，不健康的白。

“他大中午的不去吃饭，去图书馆干什么？”秦沛疑惑。

蒋夏楠不禁怀疑，他难道不会充校园卡？用这么快？

“你们去吃吧，我去看看。”他丢下一句，朝着蒋佑冬的方向追过去。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看上去怎么好像瘦了那么多？这个傻子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蒋夏楠心里着急，脚下的速度更加快，他几乎跑了起来。

安静的图书馆里，有不少高三备考的学生在自习，蒋夏楠不由地放轻了步子，他的视线缓缓逡巡，寻找哥哥的身影。

终于，在最靠近墙壁的角落里，他看到了蒋佑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