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合照

二楼楼梯左手边是哥哥的卧室，他的在右边。

他没有先回自己的卧室，直接左转，站到哥哥的卧室门口。

卧室门关着，他抬手敲了敲门。

蒋佑冬过来给他开了门，很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蒋夏楠也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进哥哥的卧室，他可从来没敲过门，向来都是推开门就进的。

蒋夏楠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魔怔。

他环视了哥哥的卧室一周，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妈妈应该常常打扫，卧室里很干净。

床单被罩也是新换的，还能闻到点洗衣液的味道。

藏青的底色，点缀着白色的几何图案。

都不用去自己卧室也能猜到，他床上铺的肯定也是这一套。

蒋佑冬已经将自己的书本作业都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了。

“你这是......准备写作业？”蒋夏楠疑问到。

“你不是也带了作业回来？不写吗？”蒋佑冬一边往出拿文具，一边奇怪地看蒋夏楠一眼。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今天才刚放假。

蒋夏楠腹诽一句。

“我是来告诉你，爸爸要住院做个手术，妈妈在医院照顾他。他们假期回不来，让我们自己照顾好自己。”蒋夏楠说。他观察着哥哥的反应。

蒋佑冬皱了皱眉，“严重吗？什么病？”

虽然蒋爸蒋妈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但毕竟教养他这么多年，听到蒋爸生病，他是真的担心。

“妈妈说是急性阑尾炎，不是大手术，没事的。”蒋夏楠说完，看蒋佑冬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回到自己卧室，洗完澡换好睡衣，蒋夏楠从书本作业里翻出一个本子。

翻开一页。他写道：

-得知爸爸生病，哥哥也很担心。

想了想，又觉得，难道不是担心才正常吗？

他重重两道，把刚刚写的内容划掉了。

另起一行，写道：

-放假当天写作业。

这就很反常了。

他看了眼桌面，自己居然也跟着带作业回来。

这特喵的，不是更反常？划掉划掉。

哪里都不正常，又说不明白。

蒋夏楠放弃般地，把笔往桌上一丢，拿起本子躺倒在床上。

蒋佑冬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他自己也一直都知道。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虽然上高中之前元神不完整，每天只能留着一缕神识在身体里，但其实每天经历了什么事他都是有意识的，课本知识只要他听过，他也都记得。

读高中以后，神力迟迟无法恢复，他已经不能继续只用神识控制身体了。

蒋佑冬一边写作业，一边回忆最近自己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他其实不爱吃甜食，蒋夏楠不知道有没有发现。

蒋佑冬突然停下手里的笔，摸了摸自己肋下的位置。

元神完整后身体状态恢复得比较快，伤早已经好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那天蒋夏楠是怎么发现自己受伤的？

小家伙似乎要比自己想象得更细心。

蒋佑冬有点坐不住了，他得赶在蒋夏楠发现前，修正一下外貌。

他试着把神识释放出去，探到蒋夏楠的房间。居然成功了。

蒋夏楠还没睡，正横着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在翻看。

蒋佑冬调整着视物角度，看到了本子里记录的内容。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

蒋夏楠正在看的那一页，记得密密麻麻。

-口味改变，不吃甜食。

（不吃甜品，不吃蛋糕，也不喝牛奶了）

-不再黏人了。

（虽然不主动，但是叫他还是会跟我走）

-成绩变好了。

（天天打坐，怎么做到的？）

-鼻翼左侧小痣消失。

（而且鼻梁好像变高了一点点？）

-身高长高了差不多2cm。

（粗略估计，但是裤脚好像也短了点？）

-眼睛变窄了。

（不是很明显，还需要观察）

-变得爱笑了。

（话也比以前说的多了点，会主动搭话）

-头发变黑了。

（有可能是染发？什么时间去染的？）

后面还有被划掉的两句。没看清楚写的什么。

蒋夏楠发现了。

蒋佑冬慢慢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笔。

如果他今晚做了容貌修正，明天蒋夏楠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吓到？

应该会的吧。

原来进退两难是这种感觉。

蒋夏楠正在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哥哥，他却不能做出应对。

蒋佑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焦灼。

他把手里的笔放下，走到卧室门口，手已经搭在把手上了，却没按下去。

现在去找蒋夏楠吗？要说什么呢？

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吗？他会信吗？

可是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变化呢？

不去找他，等他发现了所有的真相，自己该如何解释？

现在没有神力，全都告诉他以后，自己又该怎么生存呢？

蒋佑冬无力地垂下了手。

第二天早上，蒋夏楠一直把自己反锁在三楼书房里，爸爸有一台家用的彩印机。

哥哥一直没有出卧室，要么还没起，要么在学习。

他打算把最近这段时间给哥哥拍的照片全部打印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想求证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避着哥哥做这件事，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能让哥哥知道。

高克度的铜版纸彩印起来很慢，鼠标哒哒哒地响，蒋夏楠过眼不过心地翻看着打印队列里的照片。

每次拍了合照，爸爸都会打印出来装上相框，摆得家里到处都是。蒋夏楠转动椅子，望向身后的书柜。

书柜正中的格子里，摆着最新的一张。是去培华报道那天，爸妈离开学校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在学校门口拍的合照。

他和哥哥站在中间，爸爸站在哥哥左边，妈妈左手搂着自己的肩膀，站在自己右侧。

照片里的他和哥哥，看上去一模一样。

打印机的声音停了。蒋夏楠站起身去拿照片，把照片按拍摄顺序一字排开，一张一张地仔细比对。

有他抓拍的蒋佑冬，也有他们俩的合照。

蒋夏楠从中间拿起唯一的一张他拍合照。这是足球赛那天，给蒋佑冬涂完药以后，他们两个人站在操场边说话，张璇偷偷拍了发给他的。

他是侧身站着的，校服搭在肩膀上，一条腿上的校裤还拽起半截。

蒋佑冬的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正面对着镜头的方向，眼睛却在看他。

照片里的蒋佑冬看上去沉静松弛，嘴角含笑，眉目舒展，一派少年英气。

把照片放回去，他又继续往后看。后面的照片大多都是蒋夏楠自拍的合照，蒋佑冬的单人照每张都是正脸。他发现，哥哥的面容变化非常微小，临近的照片几乎看不出来。

他想到什么，站起身走向书柜。把书柜中的合影从相框里拆出来，放到最后一张合照的旁边。

最近的那张合照，是放假回家时在车上拍的，蒋佑冬没笑，所以蒋夏楠也没笑。哥哥怀里抱着背包，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耳朵里还插着蒋夏楠分享过去的一只耳机。

他的视线在两张照片间逡巡。从发色，到眉眼鼻尖，到嘴唇下巴，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蒋夏楠确定，除了头发长了些，他自己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他又拿起在车里拍的那张合照，细细观察。

即使是在光线没那么好的车里，也能看得出来两人发色的明显不同。

蒋夏楠的眼睛大，眼型较圆，双眼皮的褶痕很明显，瞳仁的颜色和发色很相近，透彻清亮，他并没有在笑，眼睛里也仿佛带着些笑意。

而蒋佑冬的眉骨稍高些，眼睛要更窄一点，眼尾略长，双眼皮也比蒋夏楠的窄很多，睫毛微垂，看着镜头的眼神，清冷淡漠。

蒋夏楠的鼻根弧度顺畅，鼻梁瘦挺，鼻尖却精巧秀气，这样的鼻子单独看上去会显得有些女孩子气，左侧鼻翼有一颗小小的痣，给他增添了些少年稚气。他的唇型好看，饱满适中，透着健康的粉。

而蒋佑冬的鼻子看上去，要英气很多，从鼻根到鼻梁，顺直挺拔，轮廓清晰。唇比蒋夏楠略薄些，唇色也更浅，却又丝毫不显寡淡。

比起蒋夏楠还略带着点微微肉感的脸颊轮廓，蒋佑冬的下颌线条也更加清晰，配上他的清冷眼神，虽然看上去还是少年模样，却已隐隐透着些成熟男性才有的棱角感。

蒋夏楠觉得荒诞无比。

这些变化，太细微。却一点一点的，在短短的一个月里，把哥哥变成了一个和自己长相完全不同的人。

是因为青春期发育了吗？可是为什么只有哥哥变了，自己却没怎么变呢？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