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

似乎是为了应景，大燕兴武八年的第一场雪提前来了。

天色暗淡，薄雪飘落。在靖王的授意下，郡公府一大早就备下了祭桌和香烛点心等物件。林姁坐不下，只能披着斗篷勉力靠在门口。

是齐慎亲自来的。他生得魁梧，冷天又穿得厚，整个人裹在白色的孝衣里，行动十分滑稽，与十月的飞雪、轻飏的白幡凑在一起，见者皆露悲色。

林姁深躬还礼。

一时间，郡公府大门外起了哀声。

见郡公府也竖起了白幡，门外渐渐有百姓聚集吊唁。齐仲山在朝时曾经颁布过许多利国利民的政令，深得百姓爱戴。

林姁推开了欲上前搀扶的侍卫，咬牙抬腿，一步一顿地走向祭桌。

“呜呼！公之生于世，六十有三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昔公在朝，三任王佐。……”

“我怀先生，岂有涯哉。唯有斯文，以告不泯。”

声声哀痛，足以感天。这祭文，不是提前作好的手稿，字字句句都是林姁发自肺腑的声音。

她抖着手点燃线香，整齐地插在炉中。

难道连一个拜礼都做不了吗！林姁深恨自己的无能，心一横便顾不得许多，撩了前襟欲跪。

身子还未矮下去，林姁就被身后一只大手有力地托了起来：

“齐先生若见你这般糟蹋身子，魂能安否？”

是谢徵。他今日穿了一身素衣，腰间素白衣带当风，意向亡人致礼。

谢徵把人拎起来，确定她站直了以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林姁。

林姁疑惑地打开，竟是齐仲山的画像！

画中的人紫袍金带，身穿大周宰相官服，神色温和从容，仿佛刚刚下朝一样。

林姁差点滚下泪来，感激地看向谢徵。

“我和齐先生相识不深，昨夜依着印象摹了这幅画像，权当我这个晚辈的一点心意。”说罢，谢徵朝香案深揖一礼。

“城郊柳营出了点事，需要我去处理。你顾好自己的身子，站不住就别逞能。”拜祭过后，谢徵对林姁嘱咐道。

林姁轻轻点头，目送谢徵从郡公府的大门出去。在门口聚集的人群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是昨日来看诊的女医。门外的百姓大多撑伞，只有她戴着兜帽。伞面交叠，她站在其中，并不显眼。

再待细看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林姁心里有些发慌，但还是稳了稳身子，对门外的百姓躬身迎道：

“雪路难行，诸位今日前来拜祭齐先生，林姁感激涕零。恕我身有不便，不能周全礼数。”

她如今身份尴尬，不敢以齐仲山的学生自称。城中传言，镐京城破的时候，北周平昭公主自尽未果，不堪受辱而降，还废了一双腿。

如今站在她曾经的子民面前，林姁心中苦涩难言。她艰难地挪着腿，给祭拜的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她则独自立于门侧，冲来人一一点头还礼。

陆续有人往里面进，或深深一揖，或伏地而拜，不过一会工夫，香炉里已经插得满满当当。

人来人往，哀声不绝。闻者莫不垂泪。

最后一个百姓哭哀离去，郡府众人欲收拾院落时，林姁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