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的时候,林姁抱着国玺站上城墙摇摇欲坠。尸横遍野,火光冲天。
谢徵端坐马上——作为燕国的统帅,他属实没有费什么力。北周早就从根里烂了,总归这样收场,只是这场仗,打得谢徵心里很不痛快。
抬眼一瞥,正看见慌手慌脚准备跳楼的林姁:祖宗欸!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身为北周公主的林姁,却还不满十五岁。她的哥哥——北周太子林叡,在平城战死。她的父亲——北周闵帝缠绵病榻,月前太子的死讯传到京中,帝大恸,骤崩。
城墙上的风很大,林姁费了很大劲才堪堪稳住身形,她看见谢徵在望着自己。本来,她对家国谈不上有什么概念和情结,但是这一刻,仇恨从心底蔓延上来,紧紧攫住她的咽喉。
她紧紧拢着被风吹鼓的宽大袍袖,扯着嗓子大喊:
“我乃大周平昭长公主!今殒身殉吾国土,得其所哉!”
言罢纵身一跃,耳边是猎猎风声。血液冲贯头顶,林姁心中反倒升出一丝解脱。明明再过两个月她就及笄了,哥哥答应在年前回来,要给她带鸽子血的扳指,还要带爹爹一起去雁鸣山看雪。
竟都去不成了。林姁惶然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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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血肉触地的痛感,虽然也很痛,像是被人狠抡了一下,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
是了。是谢徵那张熟悉的脸。
她赌赢了!
她突然睁开眼。闪着寒光的匕首倏然而出,携着不要命的狠辣与凌厉,朝着谢徵心口刺去。众将一拥而上。
谢徵重伤,林姁被摁跪在地,衣衫凌乱。
然后,她被丢进了地牢里。
阶下囚的生活并不好过,更何况还是刺杀他们主帅未遂的北周皇室。
林姁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鬓发散落汗黏在脸上。她的腿在坠楼的时候伤到了,现已无法站立。燕人并没有给她上刑,毕竟是众目睽睽的刺杀,没有刑讯的必要。但折磨人的细碎法子,军营里多的是。
“上头说了怎么处置吗?”一老卒朝林姁努努嘴,“啧!一个女娃……”
“活不了几天!王爷还没醒呢,圣上闻讯已经往镐都这边赶了。到时候天子一怒,有个全尸算不错了。”
此时,大燕皇帝谢衍车驾一路向西,途径文安驿暂歇。谢衍和谢徵乃是同胞兄弟,友爱甚笃。长兄谢衍登位后,令谢徵掌兵权,加九锡,赐封靖王。
听说谢徵遇刺,谢衍面色沉得出水,随侍终日惶惶。
“陛下,该歇息了。”霍临躬身进来,轻声提醒。
霍临是靖王的卫队长,奉命来迎自家陛下进城。谢徵的伤,也全是他抖搂给谢衍的。
谢衍半张脸隐在暗处。烛火跳动,映得眸光灼灼。他最了解自家兄弟。如果不是谢徵故意卸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可能行刺成功!就那么自信有命活?还是真的愿意抛家舍国赔给他们兄妹一条性命?
“靖王现在什么情况?”
“臣前日走的时候,王爷还不甚清醒。”
“你们都是干什么的?让一个女人得了手!”
谢衍心里一直不痛快,刚好找个由头发作。
霍临跪下来,搓了搓手无奈道:“那女人从城墙上跳下来,主帅飞身去救,哪想是个恩将仇报的。”
“主子的事,还轮不到你议论。”谢衍起身,语气冰冷。
他一向待下温厚,但一涉及到靖王的事,脾气说上来就上来。
“臣有罪!”霍临忙不迭磕头。他懊悔不已,顺着皇帝的话头称呼周公主为“那个女人”,还拖累了主帅。这该死的嘴啊!
“起来吧。正好也别歇了,随朕快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