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莲花楼外形奇特,在林间足够显眼,夭夭筋疲力尽地用最后一点力扑棱着翅膀,在快要累撅过去的前一秒像阵风一样冲进楼里。
长途跋涉,一夜未眠,夭夭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要被撕裂了。
她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化回人身,连带着兜里的金银珠宝也零零散散撒了一地。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飞了。这嘉州可真够远的。
夭夭在地上瘫了一会儿才揉着酸痛的腰起身,莲花楼内没有点灯,午夜时分只有一道浅浅的月光照了进来,像抹柔柔的飘带。
周遭岑寂。主上不在楼内。
夭夭惊觉,
——好机会!
既然观音垂泪在手,这不得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到主上的吃食里。纵然主上再抗拒治病,这也由不得他了!
夭夭两眼放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东倒西歪地朝餐桌摸索过去,刚打开水壶的盖子准备下药呢,楼外却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夭夭拿着观音垂泪的手本能一顿,警惕地转头却在意料之外对上李莲花微眯的狐狸眼。
说来也巧。李莲花帮助方多病假借午夜回魂的借口探查真凶,结束这一切回来时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小痋虫。
夭夭赶紧直起身子,局促地把灵药往身后一藏。
她那身量高挑、玉树临风的主上大人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挑眉道:“怎么?要给我下毒?”
夭夭:“……”
坏了,要被误会了。
李莲花慢慢悠悠上前,目光淡淡略过一地金光闪闪的珠宝玉器,走到满脸惊慌的小痋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及她腰间那鼓起的一方。
夭夭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把观音垂泪往李莲花面前一呈。
李莲花轻轻瞥了一眼,倒也不是很意外道:“观音垂泪,这可是好东西。”
他早就猜到了几分,这小痋虫一天不见虫影,极有可能是去一品坟了。
“对啊对啊。”夭夭抬手,把灵药往李莲花嘴边递,“既然是好东西,主上大人就赶快把它吃了吧。”
李莲花推拒开:“不必了。我不需要。”
观音垂泪,武林中人趋之若鹜的稀世灵药,南胤至宝,得之可医百病、祛百毒,想必他身上的碧茶之毒也不在话下。
可他确实不需要。
世上何人不惧死?
可李莲花想,他走过的路,已经够长了。前半身,他有师父师娘,他是天下第一;后半生,他一无所有,他是孤魂野鬼。人间百态,他都尝过了。
武林至高,他去过。人世苦难,他也吃过。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在手刃单孤刀之后,在师父墓旁为自己撅一座坟。
此后岁月流逝,他只需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如此悠然。
夭夭自然不会懂他眼底的悲凉流转。小痋虫只是眨眨眼,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主上当真不要?”
李莲花颔首:“你交给我吧。”
他刚抬手,夭夭抓着观音垂泪的手一紧,巴巴道:“既然主上不需要——那我可以吃吗?”
李莲花一愣。
夭夭杏眼黑瞳,双眸灵动。她仰着脖子看李莲花,像只讨食的小仓鼠。
夭夭说:“可以吗,主上?”
果然是能让无数人拼得头破血流的灵药。李莲花想,人总是趋向于利己的,这小痋虫身子骨并不硬朗,没走两步路就垮了,大抵是想要这灵药来强身健体吧。
李莲花释然一笑:“当然可以。”
夭夭迫不及待地打开,在雪白清明的月光下,那一滴观音垂泪在石榴红的容器里显得澄澈无比。
她虔诚地举起灵药,贴上自己的唇壁。
李莲花刚想转身去点灯,一股冷香却在刹那间扑面而来。
他手一抖,火折子落地。
女孩的唇软软的,像早春沾水欲滴的娇色桃花,带着冬日未脱的沉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