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知（上）

转眼间，数月已过。

此时的神都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婉娘立在御河边的长街上，望着眼前的景致，只见那万家灯火映射在她的眼底，显得格外明亮。

从红绡坊出来之后，婉娘并未立刻回去。

自从张易之发现宫中有人使用厌胜之术后，联昉与内卫府便又开始忙碌了。

东川王乃联昉之主，除了白日里在家中陪伴婉娘的时候，便是在联昉协助内卫府查案。那些个青楼楚馆，已经许久不见他的身影了。

至于武思月，婉娘也有一段日子没见她了。为此，婉娘前两日还曾去过内卫府探望，但可惜的是，不光是她，就连李纯和隋欣他们也不在。

婉娘实在无法，只好将自己送去的东西放下，自己离开了内卫府。

后来，婉娘见自己多日不曾见到武思月的人，心中未免忧心——毕竟，她的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毕竟未曾彻底痊愈，若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东婉娘虽非正妃，但在东川王眼中，她却与正妃一般无二。因此他自然也不愿见到妻子这般忧心忡忡。他虽无法明言武思月到底是为何不见踪影，但也不是不能全然不能告知。

“婉娘，我知你与月华君交好，只是这些日子……你怕是见不到她人了。”

婉娘不明就里：“为何？阿月的伤还未曾彻底痊愈，怎可这般操劳？”

想起武思月为了查案那般拼命的样子，东川王不由得一叹。他纵然多情，但也是个爱才之人，自然也不希望武思月有事。

“放心吧，我已经让执戟郎跟她一起去了，月华君自己的武艺便不错，加上执戟郎，应该无碍。”

毕竟这一次和上回的春秋道是不同的。

上一回的春秋道在朝堂上的势力错综复杂，便是内卫府的前任奉御郎武攸决都牵涉其中，加之那一次的事情，武攸决与百里宽仁的事情做的隐秘，这才折损了不少人进去。

但是这一回的厌胜之术牵涉的人不比上一回的人多，加之这一次有高秉烛在，东川王自然不会担心武思月会出什么意外。

婉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东川王。

东川王不明就里，“婉娘这是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

沉吟半晌，婉娘忽然笑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说实话，郎君这幅皮囊长得的确不错。但这世上，无论是谁，一旦进了联昉便需断情绝爱，便是圣人的皇孙也不例外。谁知道高秉烛和阿月能不能相守到最后。”

东川王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姑娘：“婉娘不信我？”

“郎君待我这样好，我自是信郎君的。”婉娘挽着东川王的手，笑道：“只是神都皆知，东川王骄奢淫逸、风流浪荡，就算我相信郎君，可是圣人那边……”

“放心吧，圣人向来明察秋毫，定然知道我与过去已经大不相同。”想起过去的事情，东川王又是一愣，“更何况，之前那风流浪荡的样子，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只要婉娘还信我便好。”

婉娘虽然待人温和，但半年前她初入王府时，无论是对着东川王还是府上的下人，始终都是淡淡的。

因为她知道，东川王是联昉的公子楚。

那么大一个大周，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无论是谁，一旦进入联昉，便需断情绝爱。因此婉娘虽知东川王待她不错，但也只当他是因为圣人的旨意才不得不如此。毕竟圣人当初将她和王菱指给他，不也是让他收一收心。他不敢忤逆圣人的旨意，便尝试着开始对婉娘好。

至于为什么不是王菱，那也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

世人皆知，杨家四女皆是神都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其中又以长女杨锦和四女杨婉最为出众。

只是比起杨婉来，长女虽然不错，却也逊色许多。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大约就是婉娘这样的女子了。

当初入府时，王菱也正是因为看到婉娘的这张脸，这才生了 妒忌之心。毕竟，她虽是正妃，但若论容貌，她比起婉娘来却相差甚远，东川王又是那般风流之人，难保他的心不会偏向她那里。因此在婉娘入府之后的第二日，她便试图毁掉婉娘的容貌，若不是东川王及时出面阻止，只怕现在婉娘的这张脸早已经不像样子了。

长桥上，百姓熙熙攘攘，三千明灯缓缓升天，无数花灯从婉娘的身边走动。但婉娘却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为所动。

此时已然九月中，天气虽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炎热，但到了夜里，河上的微风还是有些寒冷。司棋怕她着凉，在今日午后离开家中的时候，特意吩咐姚黄给婉娘拿了件披风。

就这样沉吟了许久，只见远处传来一道清丽明媚的声音。

那道声音，司棋自然是认识的。

是百里府的三娘，百里蕙兰。

婉娘虽然长在神都，但其实她的朋友并不多，除了永川郡主和内卫府的月华君之外，也就只有柳家的七娘和百里蕙兰了。

司棋见她走进前来，笑着行礼道：“百里娘子。”

婉娘也笑了，对百里蕙兰道：“我记得蕙兰平日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鱼汤。正好，这附近有一家被百里二郎评过尚可的店，今日无事，我们要不去那里坐坐？”

“好呀。”百里蕙兰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我也有些日子没出来过了，正好四处走走。”

女皇这一朝和贞观年间不同。

虽然贞观年间对女子的要求也没有那么苛刻，但是那时的女性却和现在的差别也很大。自从圣人继位之后，原本一直只能在后宅里相夫教子的女儿家也终于有了抛头露面，甚至是入朝为官议论朝政的机会。就譬如杨焕，虽然身为正五品的官职，可她毕竟是在御前做事，手中的实权与宰相相差无几，因此这才有了‘焕相’这一称呼。

也正是因为圣人称帝，武思月才有机会进入内卫任职，神都乃至国朝的女子才有机会能够出入后宅，光明正大的走在神都得大街小巷之中。

只是同行良久，百里蕙兰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每回婉娘出门，东川王就算没办法陪伴，他也会让他身边的安白檀跟着。可是今日不光东川王不在也就罢了，就连安白檀也不在附近，倒是奇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