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好（中）

婉娘再次见到武思月时，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一个下午了。

因着厌胜之术骤起，神都此时人心惶惶，坊间也议论纷纷，婉娘每回出门之时，都曾听人说起过前些日子的端午宫宴发生的事情。

由此一传十，十传百，神都数万百姓都已知道宫中搜出人偶的事情了。

听司棋说，自从她上回去内卫府探望之后，武思月便一直将自己的心思放在查案上，但这厌胜之术毕竟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了，因而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武思月纵然得联昉相助，却也依旧一无所获。

“听说你和高执戟最近一直都忙着查人偶的事情，但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此时正是午时最炎热的时候，原本一向热闹的留白楼此时却格外冷清，原本就不是很大的院子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来往，显得格外萧条了些。

毕竟正值盛夏时节，午时前后又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辰，那些个总是爱往外跑的人即便再喜欢热闹却也耐不住炎热，此时大多都躲在自己家中。

也就婉娘今日从红绡坊回家之时正好碰上准备回内卫府的武思月，这才临时起意，约着来了留白楼。

“是啊。”武思月揉了揉眉心，叹道，“这都两个多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圣人都问过好几次了。要是再没有进展，只怕我这个月华君的位置就真的保不住了。”

以往她留在内卫府，尚且还有个做奉御郎的兄长在圣人面前顶着，但自从含嘉仓之事一出，武攸决那归藏凤的身份很快便暴露了。自从他下狱之后，圣人因着武思月因公险些殉职的缘故，对她虽然也一如既往地信任和疼爱，但她觉得，到底是有这么一个芥蒂在，圣人也不可能真的像从前那般信任她。

“对了，你和东川王如何了？”想起前些日子听人说婉娘和东川王又近了些，武思月不免多嘴问一句，“先前司棋来内卫府给我送东西的时候，她与我说你俩的关系又近了些。”

婉娘闻言，耳根慢慢的泛起一道红晕。

人非草木，婉娘虽然一直念着自己与楚王之间的情分，可那也只是明面上的而已，他究竟对自己怎么样，也就只有婉娘自己知道了。

楚王的父亲原是先帝淑妃萧氏所生，曾一度很得先帝宠爱，但自从萧淑妃因厌胜之术被先帝废弃之后，楚王便于先帝跟前失宠，多年来，圣人也因着自己与萧淑妃之间的恩怨不甚喜欢，因此一直将其冷落在侧。日子长了，他也因为父亲的处境渐渐地不再信任女人，因而即便婉娘对他万般讨好，他也总是恶语相向，有时甚至还拳脚以待。

直到三年前，楚王父子因反对圣人执政而下狱，最后死在狱中，这才终于叫婉娘解脱。

可终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了不被外人所议论，婉娘也按着规矩为他守孝三年。如今三年已过，他们的事情也早已成了过去。

毕竟他活着时，所谓的恩爱不过是他做给外人看的，一旦回了王府，要么就是将她晾在一边，要么就是对她颐指气使，叫她这个正妃颜面扫地，名存实亡。婉娘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日子一长，她自然也不会愿意拘泥在一段本就不睦的婚姻里。何况他们膝下并无子女，如今他死了，她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为他守一辈子的活寡。

楚王死后，曾经有很长一段的时间，婉娘以为自己的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没想到，圣人的一道圣旨，让她本已经看不到希望的人生又有了转机。

虽然只是一个侧妃，但自从入府之后，东川王对她始终要比对王妃好很多。

一开始，看着东川王不知道因为什么对自己那般好，但日子久了，她也慢慢的感觉到，因为自己的缘故，他的变化确实很大。

东川王风流浪荡，常年混迹在烟花柳巷之地，这是神都众人皆知的事情，但自从她入府之后，这些地方，他便再也没有去过了，便是他的王妃王菱，他也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只一心一意的守在婉娘身边。

虽然这对王妃不公平，可婉娘知道，东川王对她是真的喜欢她才会将王妃晾在一边。

他真的很好，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自我入府之后，郎君待我便一直很好。他知道王妃不喜欢我，所以为了避免冲突，便特意上书圣人，请圣人允许另置宅子安置我。这半年来，即便他在联昉忙得再晚都会回来看我，他知道我喜欢音律，便特意让白檀寻来乐谱赠我……”婉娘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来，“人非草木，我虽一直念着自己与楚王殿下之间的夫妻情分，可郎君待我这般好，我又岂会察觉不到？更何况，先前我还在楚王府时，楚王殿下待我并不好。”

“可是他们都说，你和楚王很恩爱吗？难道……”

“那都是他做给外人看的而已。”婉娘道，“他知道郎君喜欢我，所以每回一回府便将我晾在一边，每回只要不顺心便会对我拳脚相向……也亏得三年前他因为他父亲的罪受到牵连死在狱中，这才……”

武思月望着她那悲戚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抬手抹掉婉娘的眼泪，道，“婉娘，委屈你了。”

“无妨，都过去了。”想起那张清俊的面容，婉娘心中颇有些动容，“郎君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像天上的雄鹰一样展翅高飞。但是现在，我只想好好的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外头本有些毒辣的阳光此时也渐渐地退却，半个多时辰前还有些冷清的留白楼此时也终于慢慢的有了些许生气。

今日联昉的事情不多，东川王便也早早地交代完剩下的事情准备回家。在临行时，因是得知今日婉娘约了武思月去了留白楼，便也来了这里，打算与她一道回家。

她与武思月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在神都众人眼里，东川王素来沉迷声色，不堪大用，因此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贵族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若不是圣人的一道圣旨，只怕他到现在都还不曾娶妻。

可他没想到，自己在婉娘眼中，竟然这般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