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上古中元，祭拜逝者，明灯三千，人间烟火点亮万里山河，魏无羡和江澄一同上街，他们家如旧，少年人无心流泪，光顾把玩灯火，采购糖水，几间错落作坊，人闲车马慢，一个小伙计拉着满车木柴停在一家门第奢华的作坊前，顾不得擦满脸横流的汗水，满是污泥的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对掌柜道：“干完了，我要我的糖。”那掌柜头也懒得抬，吹了下修剪得整齐的小胡子，摆了摆手，那孩子立马伸手抓了几块糖，头也不回地跑了。

此刻魏无羡正勾着江澄的肩，一路上蹿下跳，不得安生“哈！糖葫芦！我要吃这个！”魏无羡三步并两步买来便开撸，左右开弓，糖稀沾在鼻尖儿上，惹来江澄一顿嘲笑，他又瞧见波浪鼓，也是喜欢，拿手里便放不下了，江澄冷哼道：“多大人了，幼稚。”

魏无羡全然不睬，又登登跑去湖边放灯了，云梦良宵，佳节时分，万家灯火，祭天拜祖，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那一弯湖，星星点点，如天降银河，暖凡人心。

魏无羡小心翼翼捧着盏莲花灯蹲在水边：“爹娘，你们放心，江叔叔待我好，我有江澄和师姐，一点儿都不孤单！”江厌离也蹲下身，放了盏灯进湖里，正无言时，江澄的大嗓门打破静谧：

“唉？那里的人在烧什么东西？”魏无羡上劲儿了，一副连这你也不知道的语气道：“烧纸钱呗，烧给逝去的亲故，据说烧的东西逝者能收到呢！”江澄横了眉，势必不给他好口气：“哦，等你百年身死，我一定给你多烧纸钱，省得你日夜不休，叨扰人间。”魏无羡咧嘴一笑，一拳打在江澄肩头：“不愧是兄弟，够哥们儿！”

突然街上一阵骚乱引起三人注目，一个车夫拿木棍正追打一个小孩儿，嘴里大声叫骂：“你个狗东西！小流氓！敢他娘的偷我掌柜的东西，手给你剁下来！”

那身着破烂的孩子骨瘦如柴，一双大眼睛满是惊恐和委屈，一边闪躲当面而来的恶棍，一边大声争辩：“我没偷！是他答应我的，他答应我干完活儿有糖吃！”车夫喊得更凶：“今晚那车柴怎么回事，是你放的，那少的糖也必定是你偷的！狗东西，还嘴硬！”

四周人群骚乱，逐渐围近这两人，嘴上各自念念有词，指指点点：“那孩子是不是薛洋啊？”“唉，好像真是，那孩子恶的很，专偷抢，欺负路边的流浪汉，据说，还杀了人”“天啊，他怎么沦到这般境地”“父母死得早，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出来祸害别人，真丧尽天良！”

魏无羡突然心中血气上涌，冲进人群，江澄见势不妙：“魏无羡，你给我站……”

魏婴挤过人流，看见那地上躺着正被棍打的薛洋，他身着破烂，更别提被人一顿拖拽，周身血污不堪，车夫嘴上大骂，手提住薛洋的头发猛往地上掼。

魏无羡看不下去，挺身而出，飞起一脚踹上车夫胸口，那车夫冷不丁受人一脚，踉跄几步，怒目爆筋，回头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魏无羡见一招得手，护在薛洋前面，不让车夫有机可乘，挑眉道：

“以大欺小，好不要脸，他又没吃你家糖，手伸得这般长，你才小心断手！”

车夫突目怒瞪：“哪里来的死鬼头，他手贱犯事，关你屁事！”

魏无羡反道“关我屁事？我呸！见不得别人做这种罔顾人伦的事呗！要么现在放手相安无事，要么我……”

车夫早没了耐心和这破孩儿费话，扬手向魏无羡面门打来，这力道足足用了九成，这要挨上一下，脸得当场破相，换了旁人，早心生畏惧，可谁叫偏是他魏无羡，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魏无羡见他发难，出手快如闪电，一下子钳住那只手腕，借力向前一带，换手，下劈，一个手刀，正中车夫后颈，这一下极巧，刚好把车夫只打晕过去，人群见这一幕犹如遭了惊雷，刚想看这眉目明俊的小少年如何败下阵，这时一下子全乱成一锅粥，有胆大的拍手喝彩，大部分则惊呼杀人啦杀人啦，一哄而散。

魏无羡得意地拍拍双手，从地上扶起薛洋：“这位小兄弟，你还好吗？那车夫有毛病，别理他，我带你去云梦吧，我师姐认识那里最好的大夫，而且我师姐……”

他还没说完，那薛洋像是受了什么羞辱般，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开了，魏无羡不及追赶便挨了江澄一个暴栗，他委屈地捂住脑门儿：

“江澄！做什么打我！”江澄怒道：“干什么要出这一头！万一惹了什么坏人，找上咱们怎么办！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有事儿不能一起商量吗！”魏无羡无辜的撇撇嘴：

“控制不了，那车夫可恶，不分青红皂白欺凌弱小，打的就是他！我看，分明是那车夫不满薛洋抢了他生意，找他撒气，但干活拿报酬，天经地意，薛洋有什么错？”

江澄反问道：“你看看那时候别人为谁说话，薛洋曾做过坏事，遭人记恨，就算他不惹是非，是非也会主动找他，算恶人有恶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次他确实偷没，无人可知，你一面之词，攻不过万千口舌！”

魏无羡一时语塞，搪塞几句：“是非自有公道，并非人人皆如此。”

他话锋一转，又调笑道：“我是怕你太弱打不过，打伤了自己怎么办？这种打架生事还是由我来做！”两人又掐起来，江厌离走上前，笑着分开他们二人：“好了，好了，你们呀，没一个省心，先保护自己，再保护别人，阿羡做的不是错事，阿澄说得也在理，我们走吧。”

这下两人休战，一边儿一侧跟着师姐，魏无羡继续大嚼糖葫芦，总觉身后发凉似有什么东西望着他，魏无羡往那个黑胡同瞥了一眼，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