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多事之秋（其六）

书接前文，玉锦笙施法传音与澄漪夫人短暂交流后，内心波澜迭起，而白瓷般的面孔仍强作镇定，复言方才之意，欲将【圣云心莲】物归原主，然金妙萁执意不受，唯愿玉锦笙服食此物，后者见状，遂将锦盒关闭并收回，暗忖目下身处海滨边陲，前途未明，确然不可谓之万无一失，而金妙萁一众三人方遭大劫，体内灵能空虚，修为较之自己断然不及，索性暂作保管，待得事了返程之际再还不迟。他正欲前往海岸线处，忽闻身后近十丈处玉锦宁惊呼出声，随即似是站立不稳，跌伏于滩涂之上，玉锦笙见状大惊，须知似他们这等王爵宗室，既已化形，纵一时修为未复，亦不至逊于常人。

当玉锦笙快步上前查探时，玉锦宁已然双掌撑地，勉力起身，玉锦笙赶忙将之扶起，期间竟也微感吃力，“莫非此地海沙另有古怪？”玉锦笙一念及此，转望身下海滩，但见沙粒昏黄，色泽暗沉，且凝神细查之下，似有暗流涌动之象，此时玉锦宁惊魂未定地微微颤声道：“大王兄……沙下似有异物作祟——令我感到……”一语未了，忽见右侧沙地剧烈震颤，一团海沙，伴随沙啦啦之声，自地表急速向二人抛射而来，玉锦笙不明所以，只知抛沙者恐非善类，即拉起玉锦宁平地升空，将沙团闪过大半，然仍有少许附着于玉锦宁的雪白长裙之上，一时未落，反自那昏黄之中隐透诡奇的幽蓝。玉锦笙见状关切道：“小宁，眼下是否有甚不适？”玉锦宁道：“暂且无碍，但……此间一众沙粒不知何故，令我心底陡生惧意，可……先前当是寻常的……”玉锦笙闻言，俯视海沙遍地，但见方才抛沙之处，现出一浅坑，上宽下窄，且其内仍有涌动之声。玉锦笙面色一凝，高声唤道：“阿芸、萁师妹，速速升空，西撤百丈之外！”

那二人闻声，当即依言升空，赶至玉锦笙处，金妙萁开口问道：“锦笙师兄，怎么啦？呀！那是什么呢？”说话间，亦注目下方一片仿若火锅沸水般翻腾的海沙，面露惊惧之色。玉锦笙见状，宽慰道：“萁师妹亦不必过虑，料是沙下一物掘地行猎，划此地为其猎场，我等此行意在悯珠，不必与之冲突，既可飞行，暂作避让便是。”“哦，好哒！”金妙萁依旧抢先开口道：“锦笙师兄先前说此地有些以部落称制且目不识丁的游民对不对？那么眼下的海沙翻涌，定是有一尚未化形之虫所致，却不知潜于海沙之下，当狩猎何物呢？是否会苦待数日一无所获呀？”玉锦芸却是一言不发，此刻已然转向西行，而金妙萁语毕，惊惧之色已消退大半，见状道：“那么我们便不当惊扰它啦，这便离开此处吧？”玉锦笙点一点头，偕身侧二女相随并进。

未足十息之功，四人已至百丈开外，缓缓降下，所踏之地虽仍处海滩，但果已无甚异状，然玉锦宁依然心有余悸地说道：“大王兄……我方才隐有所觉，那掘地翻沙之物，应非仅为狩猎，它虽居沙下，然应可感知我等所在之处，却仍划归其猎场……”“想是无知稚虫所为，我等理当谦让一二。”玉锦笙口中如此宽慰，自身却行至东南一处稀疏的杉树林中，取木材若干，未足盏茶之功，即制出一相对简易的矩形车辆，宽约三尺，高约五尺而长八尺，以宽约半尺，厚达三寸的实木为框架，状似【囬】形，而下有六轮，其轮间以长木相互连锁，与当代坦克履带似是而非，车内置香草蜡丝以作软垫，可容二三人，而车前缘与左右共升起三根高杆，高杆之上，架起一台巨大的床弩，其上由左至右，置弩箭八支，列作扇形，蓄势待发。

此物竣工后，玉锦笙回首笑道：“小宁、萁师妹，你二人眼下无甚修为，稍后我入海一探时，若感忧虑，入此车中当可无碍；阿芸，车上强弩，一发可摧百丈之敌，然切记不可轻发，此间异族游民营生不易，如有小过，无需动怒，我等此来，不必节外生枝。此外我处尚有千里镜一支，你稍后可借此代她二人巡查周遭详情。”后者应声接过，行至东南杉林，飞身跃上枝头，借望远镜瞭望周遭，但见先前海沙翻滚之处，现已近乎平息，唯独其间那一浅坑已然变作状如沙漏的庞然巨坑，顶部径宽十丈，深三丈许，内壁皆设光滑斜坡，而巨坑底部，似潜藏有深渊巨口，伺机而动。

玉锦笙直至此刻，方于夕阳余晖中迈向色如青璃的潆海，不多时驻足于浓郁深沉，几无通透可言的波涛之前，将一长约四五寸，橄榄状的物事掷入其中，此物入海，竟如潜艇一般，行驶如风，自左右带起狭长水痕，不过数息，已然踪迹全无。玉锦笙抛物入海后，即不动声色，摇扇以待。约莫一刻，但见海浪翻花，从中浮现若干异物，形貌诡奇，锥面长发，五官俱全，面色青灰，苍衣紧绷，双臂如矛，不见五指，身下四足，前后成双，形如箭竹，长约八尺，分列四角，交替而动。此刻若干异物不疾不徐迈步登岸，乍观之下，非人非虫，犹如斯盖格尔研究站所育的异化作战体。

须臾，但见为首异物双臂高举，端指苍穹，口中嘀嘀咕咕，不知所云。直至数十息后，异物双臂下垂，微微俯身，以矛状双臂尖锐的端部，趋近手掌之处于海岸湿润的沙粒之中刻画一个个图案与符号，其部分与夏商时期基础文字有相类之处，然另有一些，则看似杂乱无章，显著区别于华夏史中的任意文字。但玉锦笙注目该处，数息后点一点头道：“承蒙相邀，自当随俗。”那为首异物闻言，二次高举双臂，凌空旋转，面露欣喜满足之色，继而回转身形，四足交替行进之间，有条不紊地隐入波涛之中。

玉锦笙静待一众异物消失于目力所及之处，继而久违的自袖中撒出数十枚机械杏仁，如众星捧月般环绕身周，结成一道黄栌色护盾，而后，效仿先前异物那般，不疾不徐地步入潆海之内。这机械杏仁非其亲制，乃璜渭封国王宫之内不可多得的珍宝，其身虽小然不失威能，集众齐攻，可凿穿混凝土高墙，结盾而防，可御火炮洪水，原先他身为封国世子，异乡求学之际所携数十，岂料于邪蟾处损耗颇大，余者威能骤减，且备受珍视，故几不再用，直至他承袭王位，方将此物稍加补充，此番入海，正可一用。

玉锦笙此前虽知潆海所在，亦知【悯珠】之事，但终非海中异族，亦常有闻此间海水色浓而味辛，触之有害无益，故今日深入潆海，尚属首次，于此中之况，自无祥知。所幸此间既无鱼鳖，更无巨鲸海兽之流，而借机械杏仁之力，可阻海水于护盾之外，绝无溺水之危，故身处此间，空旷静怡，且暂无甚凶险。独有一事不利，他深入海底，不可飞行，亦不见旁人得以询路，仿若借避水诀下西海的孙大圣，行进之中机动性无疑折损大半。

夜色渐深，金妙萁与玉锦宁倚身于木车之旁，时而遥望海面，四周时有悉悉索索之声，却不知因何所致，金妙萁忽道：“锦笙师兄说，此间游民多有食不果腹之辈，那么‘悯珠’会不会是不可以吃的？否则那些游民便不至为食所忧了对不对？”玉锦宁道：“或许……皆因他们以部落称制而拒受册封，进而欠缺些吸纳、提炼灵气之法，以至修为渐入歧途……”金妙萁又道：“这样吗？萁儿原以为自高祖一统天下之时，我朝便不再有甚饥民了呢，我们一日可吃四顿膳食的，他们便是两顿也无法吃到吗？可是，既如此，为何却要拒受册封呢？”玉锦宁尚未作答，忽见右侧似有黑影一闪即逝，随即但听玉锦芸冷冷道：“你等上车，以防不测。”金妙萁未见方才异状，闻言反道：“咦？有何古怪吗？”玉锦宁却忙道：“芸姊姊既这般说，我等理当听从的呀。”“哦，好哒～”金妙萁又问：“需要自上方飞入吗？萁儿昔日乘坐锦笙师兄所制的香车，便是自上方飞入的，不知眼下如何呢？”语毕，已然飞身而起，跃跃欲试。

下一刻，那木车之顶果如当代感应门般自行敞开一扇门户。“呀，太好啦！”金妙萁欢喜道：“你也如此飞入吧？嗯，车中软垫与那日所乘香车颇为相似呢！”玉锦宁见状，内心稍安，依言飞入。入内，但见金妙萁盘膝坐于香草软垫之上，方欲跽坐相陪，然偶见自身那件雪白长裙之上，竟仍附着有少许沙粒，竟未曾自行脱落，她微觉惊诧，须知璜渭封国王室本为白蚁所化，平素筑巢、掘地等工作在所难免，故而所着衣冠均具防尘之能，足可助其纵身处地道，亦可纤尘不染。而此刻，玉锦宁裙上沙粒已然附着多时，久久不落。她尝试以手捻下数颗，却感此物颇具粘性，更仿若磁石，生具吸力，剥离之际却稍有些吃力，方欲将之掷出，然此物去而复返，二次附着长裙之上，且依如前番，隐透幽蓝。她愈发惊异，对金妙萁道：“可否恳请殿下施法助我一事？”金妙萁闻听此言奇道：“殿下？萁儿如今已是殿下了吗？怎会如此呢？”玉锦宁初时未料她竟有此问，但仍加以解释道：“对呀，您现今已是蕊康王殿下了呀！端阳那日殿下与孔相国等众一同出力，迫使恶龙退却，陛下知晓此讯后，即许殿下进位封王啦～”“呀，真的吗？”金妙萁喜道：“那么萁儿当是与锦笙师兄一样的啦？哦，可以同粟芯姊姊那般戴九旒冠的对不对？日后萁儿便命人在封地之中制作许许多多巧克力与冰激凌；还可以培植连绵十里的光光果树林！对啦，还有，一定要炼制蜡光玉馨吃，只是，初次炼制或许需得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