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龙王契约（其二）

途中玉锦笙又向明白询问了些平民安置情况，并向万苍凌询问了庄内米粮蔬果的存量。玉琼庄内任何作物从播种至收获的时长均不超过72小时，且产量普遍较之当代更高三成，故而庄内年产量纵与清朝举国相较也不遑多让，虽自昨日良田闲置，更有些损坏，亦不至亏欠庄民之腹。

抵达藏馆之前，又见两人侍立，一是那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面纱女，而另一位，则是昔日周德乐与罗慕清在盛京时曾有偶遇的击鼓赠蝈之人。却见后者对众人哈哈笑道：“诸位归庄，可喜可贺。想必此刻已然有所了解，鞑子为我们带来了一定的损失与惶恐，说起来吶，贼兵虽众，却如沙砾飞尘，无甚本领，我等稍稍使些神通，反叫其自乱阵脚，但有一行踪诡奇之辈，以暗算袭扰见长，足可为虑呐！”明白立即补充道：“言之在理，这两日来确有一人神出鬼没，我至今共瞧见他三次，这人衣着古怪，虽是通身黑衣，却可闪烁粼粼波光，固然醒目，但突兀一观反有些晃眼，故此我至今也不知其具体模样，只知其擅使暗器，所携飞针、袖剑之物甚多，然其中以霜花旋刃最是厉害，其内应有机括，一旦抛出，可轻易飞至百丈开外，我至今目睹最远的一次足足飞行了168丈又3尺7寸5，而后飞旋而回，其间若人一旦触之，极易使经脉断裂，血流不止！”玉锦笙闻言点一点头，尚未答复，便听金妙萁问道：“咦？那个‘霜花旋刃’什么模样的呀？”明白答道：“我瞧得不甚仔细，约摸与风车形似，抛出时转速极快，观之如盘，长宽约在个9寸7分5，只叹未能得此一物，否则以庄主之才定能大量制作。”周德乐紧随其后的问道：“那人手中是否持有一把长剑？”明白答道：“却也有之，那人手持一把黑剑，锋芒毕露，状如枪鱼之喙，长度应在2尺3寸2。”周德乐闻听此言心道：“嗯？如此说来或许便是满鞑子早些时候向我提起的那一位，也不知西藏还是回疆来的武者了，我记得当初满鞑子说他与那人比斗时武力相当，后来那人率先进行偷袭，满鞑子躲过之后还冲他开了一枪，嗯，如今看来不但没挂，还窜到这里来了，唉，满鞑子枪法还有待加强啊！”

周德乐念及此处，忽一昂首，却见玉锦笙自那宏伟藏馆的高处取下一卷竹简，待得将之展开时，周德乐凑上前瞧了一眼，发现竟仍是纂书，自己于此仿若文盲，故而当真便仅看了一眼，却见玉锦笙看得入神，近乎忘我，唯有面上神色逐渐转变，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忽听玉锦笙低声叹道：“似这般短智，恐铸大过……”玉锦芸与金妙萁闻言均问发生何事，而玉锦笙则似仍沉静于竹简中的内容，未作丝毫答复，又过片刻，他语带迟疑的说道：“锦——盛……？”话音方落，正欲将竹简卷起，忽闻破空之声大作，一时间竟有4个大如餐盘的椭圆形物事冲向此间，直奔周德乐、金妙萁与玉氏兄妹高速飞旋而来。玉锦笙见状，忙洒出机械杏仁环绕身周，但几乎于此同时，那椭圆物事已然与之擦身而过，在其右侧衣袖之上割下一缕乳白色的锦缎；而玉锦芸则以右手剑斩出炙热剑气，与那物事相击的刹那，后者恰如立时化身风火轮，通体浴火，飞旋而回；再观周德乐，却见他立于“包子”之上，身前三尺处有一幽蓝色扇叶状物事被一层碧绿色半透明光幕包裹，定格于半空。以此物为中心左侧丈许处另有一物停滞不前，仔细瞧来，其形状和“待遇”均与前者一般无二。而金妙萁望着该处场景，既感惊惧，又觉好奇，她尚不知在那一瞬“包子”发威，已将她与周德乐所受威胁尽数化解。

却说周德乐眼下正一边在脑中吐槽包子化身先知机设下静滞结界，一边取出望远镜观望东南，只见面纱女已与某道黑影斗在一处。原来后者通体披挂一种别样的甲胄，犹如鲛鲨盾鳞，色呈青黑，偏闪烁着刺目高光，其人身法颇为顺滑，当真如同鱼类或黏虫，屡次从面纱女的一对弹簧镰刃的缝隙中滑脱，料来便是明白与罗慕清均有提及的那不讲武德之人。稍后玉锦笙亦有所察觉，赶赴二人交战之处，眼见临近之际，忽见面纱女以右侧镰刃锁对手颈部，并以左侧镰刃卡其头颅，左右反向拧动，意欲将之断颈，谁知稍一发力，反生松动，那人所着甲胄竟超乎意料的湿滑，且松动的同时，那人闪电般亮出闪烁黑芒的长剑，毫不迟疑的刺入面纱女小腹，后者一见杀招无效兼之自身受创，忙以双刃护身，方要撤退，冷不防身后一高速旋转，闪着幽蓝光晕，仿若风扇扇叶的物事袭来，此物锋锐至极，在与目标接触的刹那，几乎不曾有丝毫停顿，再看时，已将面纱女项上人头斩落。

便在那具尸身倒地的同时，瞬化浓郁灵气逸散八方，片刻后已然再无痕迹，玉锦笙见状大惊，忙取松木条改作一支燧发枪，但完工之时，却见那鲨鳞怪人已然失了踪迹，玉锦笙暗呼不妙。果不其然，待得那鲨鳞怪人再次现身时，已在一片霜花旋刃的掩护下逼近玉锦笙身侧，后者忙将燧发枪变作长剑，并于松纹古剑配合，如玉锦芸般以双剑对敌，然而那人通身甲胄着实怪异，即便刺中，也会立时滑落，且对方所持黑芒长剑则是轻则不发，一旦刺出，则全无征兆，快如闪电，屡次致使玉锦笙陷入守势，后者不禁想到：“或是我旧伤难愈，气力不支，招法滞钝之故……？”正苦恼间，忽闻远方多地杀声阵阵，却是清军三度入侵而来。

却说此刻东南方向清军未至，便见一辆观感朴素的驴车在左右二人的护持下不紧不慢地驶来。该车辆固然时速不尽人意，但却大摇大摆，不闪不避的直行，当先那头驴虽其貌不扬，但却昂首挺胸，气派十足，仿若官员巡街，状元出游，与之相较，即便那车厢左右护持之人也在气场一道输了三分。眼见临近几人，不待明白呵斥，便听见车内传来一油腻大叔的声音：“嗯——奇特的香味儿，想是又见面了—”伴随话音，便见车中走下一人，此人年过半百，中等身材，身形肥胖，身穿一件酱紫色丝绸大氅，腰系金棕色一条板带，足踏栗色深筒靴，蒜头鼻，小圆眼，尤其生得一张两腮隆起，前额油亮的猪脸，颇有些特点，易于识别，脑后一条长度适中的辫发黑中透白，依如其面，颇有些油腻。

这人下得车来，满脸堆笑，口中连声道：“今日再见，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明白闻言立时便道：“言之大谬矣！我等入得此间居住也不过五月又四日更多七个时辰又两刻，从不曾与你相见，岂有再见之理？”此处注明一点，当代所谓之“再见”多用于亲友别离之时，意为“期待再次相见”，此用法初见于民国；而在此之前，再见有“重逢”之意，起于周朝，故上述再见意在后者。

却说那猪脸员外笑而不答，上前数步方道：“年关前后，老夫曾赴江浙一带做些买卖，那时幸得这位小姑娘屡屡捧场，说来也算常客了…”说话间眼望金妙萁，右手则取出一个小而精致的锦盒。语毕，遂将小盒开启，但见其中俨然存放有两块香橙色的蜜饯。金妙萁一如既往的无力抵挡甜点的诱惑，此刻一见，当即欢快上前道：“呀！您还有点心出售的对不对？太好啦！只是……萁儿听说庄外有好些军卒环伺的，您竟仍可以在此经商吗？”那猪脸员外依旧保持笑脸，观之甚是面善，对金妙萁道：“今日谈钱却有些见外了，小姑娘实可谓老夫命中的贵人，堪比财神、福星，万贯家财，官路亨通可都需仰仗你呐，老夫此番不做买卖，是特来将此份点心赠与你的。”“呀，真的吗？”金妙萁闻言大喜，不假思索的伸手接过香橙蜜饯，而后又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呢？萁儿似乎并未拥有如此的神通呀？”那猪脸员外此刻瞧着面前的少女却有些想入非非，非但不曾留意适才的问题，反倒思量着在其探手接点心时悄然在其上稍加抚摸一下，占个便宜，观之神态举止恰如某位知名的二师兄，但便在他稍加犹疑之时，那素白纤手已然完成了接取锦盒的目标。

“错失良机”的猪脸员外眼见面前正欲品尝蜜饯的少女，也只得暂且收心，正色道：“今有天朝大军已至，此庄不日必将付之一炬，尔等何必身陷贼窟？似这般执迷不悟，早晚一命呜呼，不妨迷途知返，拱手而降，另寻他路。”对面四人闻言，万苍凌优先开口道：“哼——一帮屡遭挫败的乌合之众还敢如此大放厥词？！他们理当庆幸自己一个个甲冑在身，腹中又缺了些草料，若非如此，兴许已被辰时那亿万飞蝗啃噬作堆堆白骨！”金妙萁则是以初时惊恐而渐转坚定的语气说道：“啊，不会的！锦笙师兄是最……嗯，在这方天下一定是最厉害的！他还说，清军暗弱无能，纵倾举国之兵亦不足为惧的，玉琼庄定然不会有事的。”“呃——此一时彼一时嘛……”猪脸员外笑道：“若在数日之前，此地着实堪称固若金汤，老夫也不敢轻言胜败，但如今，人去楼空，武装尽除，复有何惧哉？纵有一两次的失败，却不足以阻天下大势，小姑娘生得乖巧可人，切莫盲目自信，老夫料来你不甘沦为叛贼逆党，今日便给予你一个悬崖勒马的机会。”语毕稍顿，不待金妙萁应声，便已开口道：“不妨稍后随老夫上天津府，入得我的宅院之中做个下人，每日至少也有两顿饭吃，况且老夫以与龙王达成了契约，大可护佑宅邸庭院常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较之此地并不逊色多少，更可免于刀兵之苦，且不必遭受世人唾弃。”“我——”金妙萁略一迟疑遂道：“不可以的，锦笙师兄答应萁儿说，今日晚间便可在紫禁城中过个端阳节的，而且，您不过一介富商，定然没有巧克力和冰淇淋给萁儿的对不对？还有哦，只需过了今日，萁儿便可以回到一个最为舒适美好的地方啦！一日至多可以吃四次呢，比这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的！”“进入紫禁城？”猪脸员外闻言视之为笑谈，而后叹道：“也罢，既是冥顽不灵，老夫也不愿为此多做耽搁，且看明日风云变幻……”说着，二次坐上驴车，当先那头驴依旧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