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朝明神女（其二）

周德乐闻言道：“你是指哪方面的了解？”罗慕清答道：“本公子依稀记得，《史记》有言，朝鲜一地的开国之君乃是近三千年前殷商王朝的末裔，于国破家王之际连夜逃窜至那块偏远贫瘠之地。周王宽宏大量，闻讯后，非但不曾征伐，反赐封其边外诸侯。但如此记录距今甚远，依你乐真人之见，这其中记录，是否属实？”“此言无误。”周德乐说道：“且朝鲜国力贫弱，其后的战国时期，时常遭北方燕国袭扰而无可奈何，秦统六国后，无意占其地，使其得以休养生息，汉立之初，分封诸王，镇守四方，其中有一人，得掌燕地，然其深惧北漠匈奴，欲降，岂料中途败露，遭汉军追击，逃奔朝鲜。朝鲜王知其乃天朝之人，大喜，以侯爵之位待之，令其守北面边城，然其既惧匈奴，亦畏强汉，忧心忡忡，提议回防朝鲜国都，合兵一处以备战，为朝鲜王所纳，始得心安。然终有一日，汉武帝屡锉匈奴，使之臣服，遂望朝鲜，有意征服，又觉无需兴师动众，故遣千余死囚，试以东征，昔日汉之叛将闻此讯，心生畏惧，意欲龟缩求全，故夸大其词对王曰：‘今有汉军20万誓灭朝鲜！’其本欲以此言获朝鲜援军，未曾想那王闻言，肝胆欲裂，恐惧至极，匆忙携家臣、 王室并诸臣逃遁出宫，直至南端，自封韩王，并以此立国为‘韩’。而汉之叛臣，眼见如此变故，惊喜之余，鸠占鹊巢，据朝鲜王宫为己用，却不曾想，因先王外逃，朝鲜国中空空，竟当真不敌千余汉囚，遂被汉所占。”周德乐说到此处，歇了口气，继续道：“其后两汉魏晋时期，朝鲜均为中华之疆土，深受天朝之熏陶，乃至其后，除去天下纷争之年，朝鲜均以华夏马首是瞻，直至……”“直至今日。”罗慕清十分确信的接过了周德乐的话头：“近三千年固守寥寥贫瘠之地，未曾拥有一时之盛，若非依附中华，恐是早已不复存在。听闻我大清立国之初，诸多朝鲜君臣心系前明，对我朝多有不敬之言，甚至意欲联络前明余党，南北夹击覆我大清，直至圣祖康熙爷在位时，凭雄才伟略，征伐四方、安定天下之日，那朝鲜小邦，方才对这大清帝国心悦诚服。”

又行一程，周德乐想起一事，笑道：“本大仙日前偶得一物，经吾法眼所鉴，实为老君所炼之物，在这凡界人间绝无仅有，今日本大仙与汝相谈甚欢，有意将之出售于你。”说话间，顺手取出一物，但这次并不是从系统处购买的现代物品，而是之前金妙萁为了向他赔罪而相赠的那个酷似工艺品，但却被少女冠以点心之名的东西。周德乐收到之后，便让系统代为保存，当然，他始终不敢确认这究竟为何物，更不敢轻易食用，此物观感恰似纯金所制并以蜜蜡涂装的观音莲台，这若是一口咬下去，十有八九磕着牙。

现如今，他对罗慕清说道：“此乃八卦炉中冶炼之物，可存于府中，供人观赏，若是成仙得道者，可于适宜之所以服食，善可增进法力，然汝辈凡人，如若擅自食用，后果自负。”罗慕清闻听此言笑问道：“既是如此，你这位入世大仙为何不曾食用？”周德乐答道：“此言差矣，此物虽好，然纵使成仙之人，服食之际也须得慎之又慎，本大仙入得尘世之前，已受老君相邀，服食若干，而如今已入凡间，仙风祥云不复，吾为图万全，亦不可轻用。”说到此处，微一停顿，不待罗慕清再问，又说道：“至于售价吗——30两黄金。”心道：“哎，我可没有坑你，这东西净重大约就是30两，而且怎么看都是纯金打造的，即使不算做工费，以及中央镶嵌的那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你满鞑子可也不亏了，可见我还是有点良心的。”而罗慕清确实很爽快，或许真就是有钱任性，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于是周德乐的系统空间中，又多了十万新华币。

无话则短，单说约在申正一刻，他们瞧见远处有一行装束与旁人迥异的队伍，向这边行来。这行人约有百余，其中乘马者四十几人，由于那些马品相一般，加之集群共行，故此时速方面约摸不到巧乐兹疾驰时的三分之一。之所以说他们装束迥异，并不是说他们的服装有多么奇葩，而主要是，他们这身装束出现在清朝地界，便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倘若在明朝，可能会让周德乐难辩真伪，结合前番罗慕清所言，他们定是朝鲜出使清朝的冬至岁币使了，只见那领队之人，头戴一顶前低后高、左右具宽短“双翅”的乌纱帽，身穿一件月白领右衽的漆色仿明制朝鲜服，胸前以暗金与苍蓝为主色，绘制出一副边框近方形的彩色图案，双袖尤为宽大，且具有诸多褶痕，腰中束带，足踏象牙黑的朝靴。整体除了衣襟外，完全可以用“一身黑”来概括，甚至此人恰好还是面皮微黑，故此他胸前那副彩绘更是显得格外鲜明。

罗慕清见状，纵马上前，笑道：“李大人身为李朝王室宗亲，十数年来不辞辛劳，多次往返于两国之间，也使圣上，乃至整个天朝牢记了你朝鲜作为海外小邦的忠心，实属上善之举。只是此番却为何较之往年迟滞了些时日？是流连于我大清的白山黑水间不觉光阴疏忽；还是途中偶遇奸恶小民借列位投宿之际漫天要价，以至如今心生不悦？”

彼时的朝鲜，全称【李氏朝鲜王国】，简称“李朝”，是如今普遍认为的朝鲜半岛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维持的时间相当长，几乎看遍了我国在明清两朝的兴衰，且几乎自始至终均是中华王朝的附属国。尤其崇拜明朝，其装束、官员品级、文化乃至相当一部分武器装备，均与明朝极度相似，且国名也是遣使入明请洪武大帝朱元璋赐之，当时曾有朝鲜人曰：“盖吾朝鲜地虽海外，衣冠文物悉同中华矣。”明朝灭国之后，朝鲜认为华夏文化已亡，自诩“小中华”，仍基本沿用明朝的制度和衣冠，并且仇视清朝，奈何国力悬殊，为保平安，只得臣服于清朝，起初还曾时而幻想，待满清败亡之际出兵奇袭，直至康熙稳定天下、开创盛世，并加之清朝与朝鲜来往逐渐增加，后者才逐渐淡化了对前者的敌意，奉大清帝国为中华正朔。

朝鲜文约在15世纪40年代创造完成，但直到接近二战时期，才彻底顶替汉字，在朝鲜尽数普及，在此之前，特别是明朝时期，汉字在朝鲜的存在感颇高，明末清初之时还有朝鲜人到中华参加科考。并且当时朝鲜的官员多是些会说汉语、写汉字的，毕竟无论明清，朝鲜总是会派遣由大官率领的使团频繁入华上贡、学习和做记录，会些汉语汉字也是理所应当的。

此外清朝作为“天朝上国”，对朝鲜这种“海外小邦”的朝贡也不甚重视，每次使团一来，请务必先入东北再转北京，途中所需月余光阴。并且虽说清政府在沿途修建了供他们歇宿的场所，但当地官员对这些房舍均是鲜少上心，也不做多少修缮，时日一久，到了雷雨天灌水漏风常有，此时朝鲜使臣只得借宿民宅，这通常倒也罢了，万一遇着几个“腹黑”的，少不得一阵坑蒙拐骗、雁过拔毛，好好捞笔财物。有一次更加悲催，由于无人引路加之天不作美，某个朝鲜使团竟被困在东北山林之中，生死未卜。

说了这些，也就是让您对罗慕清适才所言有个大致了解，同时亦或可对后文的一些剧情做个基础交代，若是在对话中穿插过多注释多少有些古怪，下面书归正传。

那朝鲜官员以周德乐完全可以听得懂的汉语向罗慕清问道：“敢问您是……”话音未落，便被罗慕清接过话头道：“本公子之名不足挂齿，全仗家父昔年参与驱准保藏之役略有微功，荫及子嗣而已。哦，是了，四年之前你我曾在京师见过一面，但料想你李大人公务繁忙，四年已过，应是早已忘却了。”那朝鲜官员闻言，忙道：“不曾忘、不曾忘，公子您仪表堂堂、年少有为、文武全才，实不愧天朝上国之……”正说道此处，再次被罗慕清打断道：“不必奉承，我泱泱中华人才济济，本公子绝无你李大人说的那般出众，近年来对火枪的使用甚至有些生疏，自觉有负家父之教。”那朝鲜官员闻言，仍是含笑赞道：“公子真乃功成不居、虚怀若谷，为我海外李朝之人不可及也……还望公子来日，在清皇驾前代李某美言几句，万望宽恕此番朝贡不及之过。”罗慕清同样付之一笑，说道：“李大人今儿怕是认错了人，本公子尚无那般能耐，只是此番列位迟至多日，确有些不妥，只因如今圣上不日便要南巡，待得列位行至京师之日，只恐无缘面圣。依本公子之见，列位不妨将那岁币粮物交于本公子，家父有一门生如今有幸在紫禁城中当差，我可将上述物事转交于他，并借他之言，传李大人悔过之意，最终自有圣意裁决，如无事，李大人大可就此回国，还可省去数月劳顿，本公子或可将几幅字画相赠，供诸位瞻仰和学习中华之文。”

那朝鲜官员闻言，微一迟疑，而后道：“此番——此番较往年有所不同，受我李朝国王所托，务必入得天朝之都，领略上国之——”岂料话未说完，又一次被打断，但本次打断他发言的，不再是罗慕清，而是一个宛若敲冰戛玉但又透着娇纵蛮横的女子声音：“不去自然可以，我还想节省些脚程呢！只是我还有几个问题，你既提出不让我们进京，那么今天就得给我解决了！”说话间，对面的朝鲜使团中，闪出一位以丝带束发，身穿一件宽大且有诸多明黄色星辰图案点缀的漆色朝鲜服，腰束朱红色裙带，项戴赤绶翠玉坠的年轻女子，约摸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或可谓之高挑，净身高能有1.7米的水平，椭圆脸、大眼睛，五官精致，肌肤细腻姣好，前额安一块小巧但经过精心打磨的的六边形黄玉饰品，发出淡淡柔光。装束华丽非凡，甚至身周还散发着阵阵花香，当然，按照李朝的“特性”，这身装束依旧是经过几处微调后的明朝服饰而已。

若说此人的确有些离奇，似乎真的便是自人群中闪出来的，之前凭借罗慕清的能耐，也未曾察觉。眼下那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先毛遂自荐下，我乃李朝国王殿下的义女，名唤李儬馨，受封玏粟翁主，今奉父王之命，与王叔同赴大清国，瞻仰上国之风，学习华夏文化，早闻中华大地历史悠久，藏书百万，且多有史实著作，底蕴深不可测，我这里有一书籍，因年深日久，纸张略有些残破，故此意欲换取同款书籍一套，想必大清国作为天朝上国、中华正朔，总不至分外吝啬吧？” 说话间，也不见她如何翻找，只是轻描淡写且异常迅捷地取出一套书，目光中显露嘲意。

她此举一出，场地之上突然寂静下来，周德乐取出望远镜查看，只见若干本赭黄色封皮的书被那女子如同捧一束鲜花般持于手中，姿势多少有点奇葩。但见那书面右侧月白色的矩形区域中，由上至下排列四个笔画略显扭曲的繁体字，并且这些书本的确有些残破，右侧四字中的其中两字，周德乐已然无法辨识，只知另外两字一个是明亮的明；另一个则是汇合的汇。

正思索间，只听得那自称李儬馨的女子再次开口道：“昔日我在宫中，早已听闻父王有言，说你们大清国是礼仪之邦，恩泽四夷，又是集数千年文化底蕴于一身的中华正朔，论及史料之详实丰富，天下诸国无一可及。怎么？今日你们是不屑于我们朝鲜交流文化呢？还是压根儿拿不出像样的史书来！？”语气中同样颇具嘲讽之意，甚至在最后一句话上，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待她说完，即便是那朝鲜官员也是微微变了面色。